「說話別那麼刻薄,我倒覺得這節目的點子挺不錯,這些參與的觀眾,精神也很可嘉。尤其那雙毛腳──嘖嘖,了不起!應該得冠軍!」
易莎順眉毛一揚,疑惑地看著柳星野。
「你別小看這些不起眼的毛髮。」柳星野說,「對男人來講,它是性感的象徵,對女人而言……」他揉揉易莎順短得像小男生的頭髮,整晚以來,第一次正視她。「它是嫵媚的象徵──為甚麼把頭髮剪了?」他輕聲問,嗓子低低的。
「麻煩。」易莎順避開他的目光,關掉電視。「我要去睡了。你回房時,記得把客廳的電燈關掉。」
「莎順──」柳星野叫住她。
她回頭,日光燈照射下,澀青青的味道更濃。
「你有崇拜的偶像嗎?要不要我介紹羅仲強跟你認識?」她說。
羅仲強是新竄起的偶像明星,影歌雙棲,迷倒了無數的少女。易莎順就讀過的寄宿學校裡,那些品學兼優的女孩近一半都是他的迷,在宿舍裡貼滿他的照片和海報;甚至主動為他宣傳,強迫向易莎順推銷。
易莎順總是微笑聳肩,不置可否。超級大明星、萬人迷的偶像,她身旁就有一個;再者,她看透了那些女孩對偶像的崇拜心態。那根本是病態的單戀,一廂情願、毫無道理和理性的美化對方,盲目地追隨和期待。
「不必了,我已經過了迷偶像的年齡。」她淡淡回答。
他揚起眉,看了她一眼。才十九歲的女孩,竟說出這種老成的話。可是,她房間裡那些羅仲強的海報、照片又該怎麼解釋?
「你不必不好意思,我是你爸──呃,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之間沒有甚麼需要隱瞞的,不是嗎?」
易莎順聽著皺眉,聽不懂柳星野在說甚麼。
「你如果真的喜歡羅仲強,我可以幫你介紹。不過,他不是個好對象,那小子太油滑了──」
「你在說甚麼?」
「我知道你很崇拜羅仲強,你房裡有好多他的海報和照片。」柳星野舉證說明,有些悻悻然。
海報?照片?
易莎順皺眉思索。她房間裡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而怎麼連她自己都不曉得的事,柳星野居然會知道?
「照片……」她百思不解。「我房裡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你擺在書架上的,疊成一疊,和海報卷在一旁。」
「啊──」易莎順恍然大悟。
那些東西是她在寄宿學校時的室友強迫向她推銷羅仲強時,硬塞給她的。她隨手丟在抽屜中,沒想到收拾東西時,不小心給帶回來了。
「那是同學硬塞給我的,沒想到給帶回來了。」她輕描淡寫地解釋,頓了頓,加上一句說:「你別亂翻我的東西,弄亂我的書。」
「我沒有。」柳星野表狀無辜。
他上回進易莎順的房間,她不在,他立刻折出來,但不知怎地,他隨便漫眺,一眼就看見書架上那些讓他看了刺眼的海報照片。為了那些海報和照片,他才──
「還有其它的事嗎?」易莎順態度冷淡,對於柳星野的「否認」也沒有「追究」的意思。
「這兩天你有沒有空?我想讓你跟殿紅見面。」柳星野抬頭看著準備離開的易莎順。
他抬頭,表情很認真,稱得上是慎重。易莎順只覺胸口一陣絞痛,氣息室礙難通。
「沒空!」她恨恨吐出簡單利落的回答。
這回答像在柳星野的意料中,他靜呆了半晌,然後說:「我會請志摩把工作挪一挪,留出空檔,安排一個晚上──」
「我說沒空就是沒空!」易莎順大叫,不讓他把話說完。
「你為甚麼要那麼排斥她?你甚至連她的面都還未見過。」他起身到她身旁。
「我不想見她!」易莎順聲音裡全是厭惡不滿。
「莎順,別這樣,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懂得為別人著想。」
「我為甚麼要為別人著想?我跟她非親非故,更沒必要為她著想!」
「你這是甚麼話!你甚麼時候變得這麼自私又刻薄?」
這話說得很重。話一出口,柳星野立刻後悔。他不是有意的,更不想因此傷害易莎順。
他充滿歉意地看著易莎順,低聲道歉。
「對不起,莎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只是甚麼?他也說不出為甚麼。這一刻他的心情亂糟糟,他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仔細地想一想。
「你不必道歉,你說得很對,我本來就是這麼一個自私又刻薄的人。」易莎順冷漠倔強的說:「再說,罵又不會痛,也不會少一塊肉,我已經很習慣了。」
習慣了?這話讓他為她感到心疼。這麼些年來,她在寄宿學校過的是怎樣的日子?讓她對人如此淡漠?
他真不該把她送離他身邊!
「莎順……」他開口喚她,不知怎地,竟覺啟齒艱難。
「你如果真的喜歡她,就隨你自己的意思去做。跟她結婚也好,同居也罷,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根本不必在意我,更不必擔心我的想法,反正我們本來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幸蒙你的慈悲!我才有今日,我不會那麼不識趣地自找難堪,我很清楚我自己的立場。」
「莎順,你──」柳星野臉色變得很難看,神采黯淡。
易莎順那些話冷漠得刺痛他的心;她眼裡狂野的氣焰,也深深觸痛他的心。
他伸手想握她,想尋找甚麼般,她甩開想握住她的手。
風不曉得從哪裡吹進來,屋內的明亮,暗了一暗。
第五章
那次爭執過後,易莎順便像隱形人一般,避開柳星野。但同住在一起生活,即使柳星野忙著趕戲工作,還是免不了碰面的時候。為此,除了幫唐志摩工作,她漫走在街上的時間更多了。
她暫時不想看到柳星野,更不想看到王殿紅。
「小姐,能打擾你兩分鐘嗎?」背後傳來一聲男高音。
她回頭,碰上一張明朗的笑臉。
「不能。」她簡短吐了一句,腳步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