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起一把灰白塵燼,任其從指間不斷滑落。
終究,她想握在手中的,還是留不住。
「回去吧,這兒交給別人處理,你回府好生休息。」
青臨苦口婆心地勸她。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玄夜爻會傻得放火滅鎮,但對他而言,這是個從天而降的大禮。
晏搖光輕輕搖搖頭。「我想替他們立個塚。」她對鬼川鎮民有太多情感,如今因為玄夜爻而燒成一把灰,她痛不欲生,內疚欲死。
「讓我幫你吧。」
「不,這是我該做的,我一個人做。」
拉起袍角,她在地上抓了把灰燼放入,走到下一戶,也如法炮製。
大火之後,什麼都沒有留下,只剩下灰燼,她能做的,也只是自各戶抓起一把灰燼,為他們立一個塚,刻一塊碑,在往後年年祭拜。
然而,當她到了下一戶時,卻驀地瞧見裡頭竟有具未燒盡的屍骨,但白骨上卻泛著黑。
她愣愣地看向懷裡黑白相間的灰燼,腦袋裡,似乎有個念頭快要成形。
「搖光?」青臨不解地輕喚。
晏搖光置若罔聞,只是死死瞪著泛黑的白骨,放開袍角,任灰燼掉落一地,接著驀地一把抓起那截白骨,快步走到外頭街上。
「搖光?」
晏搖光迅速來到已封閉的冶鐵廠,在外頭的井裡打了一桶水,再將白骨敲打成灰,倒進水桶裡,取下發上的銀簪丟人。
青臨一頭霧水地看著她的舉動,再看向水桶,見銀簪迅速轉黑。
動作飛快地撈出銀簪,她瞪著通體發黑的簪子,雙手輕顫。「……有人下毒、有人下毒!」
他聞言一震。
「這其中有問題,我要查個清楚!」晏搖光緊握銀簪,神情有幾分瘋狂。「殿下,有人先下毒,王爺再殺了鎮民放火,難道殿下不覺得這其中藏著極大的問題嗎?!」
快死絕的心又恢復了脈動,她的視線逐漸清朗,腦袋緩慢運作,試圖釐清整個事件的疑「搖光,你冷靜一點,你該不會是想替他脫罪吧?他殺了鎮民是事實,你親口問,他也親口認了,不是嗎?」青臨抓著她的肩搖晃,眉頭緊蹙。
「可是,如果他真要鎮民的命,毒殺就算了,為何還要那麼費力地親手殺了再放火?」
「也許毒不是他下的。」
「好,如果毒不是他下的,那會是誰?!」晏搖光噙淚的水眸烈火灼灼。「依我方纔所見,毒素已經滲透那根白骨,那代表毒早在昨晚便已落下,可是王爺殺鎮民是在天亮之前,那時早該毒發,王爺難道會沒發現異狀?如果他的目的只是要殺鎮民,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她——推敲,驀地頓住,解出答案,「如果他是得知鎮民被下毒才去殺呢?那就代表著他是明知故做,這又是為了什麼?」
她看向他,青臨被她眼中不被任何人左右的正義凜氣震懾住。
「殿下,瘟疫一旦隱瞞而導致擴散,隱瞞者依軍律得處死,如果一早所有的人都知道鎮民死了,卻誤以為皆死於瘟疫,一旦消息走漏,我是非死不可。」她緩住情緒,思緒更加清朗。「王爺先殺後燒,是在湮滅證據……他是在保護我。」
可不是嗎?玄夜爻雖是嗜血狂虐,可是他一諾千金,當初她與他賭七星巖戰役時,他並沒有心生詭計,在戰場上伺機作亂,在鬼川的賭約,他記得她隨口提過她是戰地孤兒,所以往後便改變戰略,不再血腥屠城……他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一直把她擱在心上,而她……卻在失去控制時,對他說了不能原諒的話!
「搖光,你又動搖了?!」
低沉的嗓音兜頭落下,她不解的抬眼,登時怔住。她從未聽過殿下這般陰沉的聲音,也沒見過他這般陰狠的嘴臉。
「動搖?」她不解,現在她純粹只是就事論事地抽絲剝繭,想要查清楚事實的真相,雖然鎮民已死,但至少她要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殿下,我沒有動搖,我只是想清楚了。」
「你想清楚什麼?」青臨寒著臉靠近她。
「這其中有誤會,我要找王爺確認!」話落,她轉身就要走,卻被一把力道扯過,還不及防備,青臨的唇已經落下,她硬是在最後一刻避開。
「殿下,你做什麼?!」她驚吼。
「你是我的!你的命是我撿的,你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為何現在卻選擇了和你最討厭的男人相守?你怎能如此背叛我?!」青臨暴咆,全然沒了以往的儒雅。
晏搖光被他吼得怔住,然而當他的吻沿著她的脖頸往下時,她毫不猶豫地抽出短匕抵在他的喉間。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這是在做什麼?」
「殿下,你冷靜一點。」她顫抖著手,從沒想過這一把打算要獻給他的短匕還沒來得及獻出,如今卻已經抵在他的喉間。
可是,不能怪她,她從沒想過殿下對她是抱持著這樣的情感。
「冷靜?!」青臨突地低笑,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是我在鬼川鎮把你帶回府,是我因為你的一句話而讓鬼川鎮成了冶鐵重鎮,而你……說要一輩子服侍我,如今卻為了一個男人而背叛我!」
「我沒有!」
「你敢說你沒有?!」他怒吼,硬是逼近她,不管短匕是否會穿透他的喉間。
因為他在賭,賭他在她心中的重量!
第6章(2)
「殿下,不要……」手中的短匕緩緩垂落,景仰眼前人的心,因為他放肆滑入她衣衫底下的手而狠狠發痛、崩裂。
「早知道有一天你會跟玄夜爻糾纏不清,當初我就不該要你獻計,不該要你和他見面,我應該要將你鎖在太子府,永永遠遠地待在我身邊!」他痛苦的低喃著,強橫野蠻地吻上她的唇。
晏搖光雙眼緊閉,用力抿緊唇,淚水滑落香腮,卻止不住他發狂般的行徑,直到他的手滑入她的中衣之下,她渾身一震,手中緊握的短匕下意識地朝他身上推去——瞬地,她感覺到短匕沒入身體的阻礙感,甚至聽見了削骨而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