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土堆上去!」他沉聲指揮著沒受波及的鐵工,將沙土倒覆在鐵漿和竄起的火苗上頭,白蘿則手腳利落地抓著受傷的鐵工到外頭。
晏搖光衝到火爐前,想要救出倒臥在爐底,負責轉動風箱的數人。
「他們已經沒救了,快走!」審視裡頭的狀況,玄夜爻認定已停止轉動的風箱會讓火爐的溫度過熱,恐會二度爆開,立即道。
「小石頭……」晏搖光充耳不聞,憑著衣飾抓起倒臥在地的少年,翻身一看,對方臉上血肉模糊且沾滿沙塵,身上滿是鐵漿噴濺的痕跡,她心痛得無視鐵漿,硬是用手輕撥,燙了手也不管,眼淚立時如雨下。「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把你照顧好……」
「快走!」玄夜爻一把將她抓起。
「等等,至少讓我把小石頭帶出去——」
「來不及了!」身後的火爐發出轟轟巨響,他加快腳步往前奔,然而火爐整個爆裂,破碎的爐片加上鐵漿朝四面八方噴射,任他腳程再快,也不免受到波及,身後的熱風如浪將他震到外頭。
「王爺!」退到外頭的白蘿立定站好,硬是將兩人接個正著,三人一道跌坐在外頭的廣場上。
火舌妖詭竄燒,外頭的官兵忙著打火,冶鐵廠外一片混亂,傷患哀聲四起,而玄夜爻背後的裘篷更是被鐵漿熔解,直燙入背脊,一片血肉模糊,然而他的眼卻直視著晏搖光指上被鐵漿沾上的燙傷。
她柳眉攢緊,意識似是不清。
「白蘿,找大夫。」他命令。
「是。」白蘿起身,看著滿地的混亂。「王爺,要將晏姑娘送回太子府,還是——」
「不,先帶她到驛站客棧。」他當機立斷。
晏搖光一張眼,便是一面血肉模糊的寬背,光是用看的也能感覺到那股難遏的痛。
她傻愣愣地注視著那抹背影,還搞不清楚狀況,便見寬背的主人轉過身,讓她清楚地看見那張斂笑的沉邪俊臉。
「……王爺」她驀地起身,發現身處在陌生房裡,看見自己的十隻指頭皆包了布條,這才想起冶鐵廠發生的事,急得什麼都不管的就要外沖。「我得趕緊到冶鐵廠去!」
話落,她掀袍爬起,卻見玄夜爻套上素淨中衣和沉紫色錦織交領袍,擋在她面前,莫測高深的眸像潭死水般隱諱,不是肅殺之氣,而是複雜得教她無法解讀,令人瞬間發寒的氣「……是王爺幫奴婢包紮的嗎?」她怯怯地問。
「本王只懂殺人,不懂救人。」
晏搖光充份感受到他冷蘊的火焰,卻不懂他的火氣是打哪冒出的。「謝謝王爺幫了奴婢,但奴婢想要回冶鐵廠。」
指上的包紮就算不是出自他的手,也肯定是他找來大夫醫治的,雖說不懂他特地救了她卻又生氣的原因為何,但畢竟受人恩情,是該感謝。
「怎麼,趕去送死嗎?」他哼,微暗的天色在他臉上勾勒出陰鬱。
「火爐爆開,肯定很多人都受了傷,我得趕緊請人去醫治才成。」她說著,神色忍不住激動,因為在冶鐵廠工作的鐵工,全都來自她最熟識的街坊,等同她的親人。
逝去的,她救不回,可能救的,她就算拚了一條命也不會放過。
第2章(2)
「怎麼別人的命是命,本王的命就不是了?」
「王爺?」她不懂。
「本王也受了傷,怎麼就不得你重視?」心底有把無明火,燒得不是極盛,但是細火慢燃得教他煩躁。
先是怔了下,晏搖光才想起剛才瞧見的背。「既然有大夫替我包紮了手傷,王爺怎麼沒要大夫診治背傷呢?」她想要查探他的背傷,然而他早已穿妥了衣裳,動也不動地直睇著她,只好作罷。
玄夜爻沉著臉沒開口,直到門外傳來白蘿的聲響。
「王爺,百定太子到了。」
「請他進來。」
「殿下來了?」晏搖光一頭霧水,卻見玄夜爻朝自己走近一步,大手朝她的腰一按。
「欸?我的腰……」
腰間泛起的酸麻,教她頓時無力地軟進他懷裡。她努力想要站直身子,然而愈是用力,腰間的酸麻轉眼又化為一陣蝕骨的錐楚,痛得她幾乎要飆出淚。
「搖光怎麼了?」適巧青臨推門而入,瞧見她偎在他懷裡,登時一愣。
「火爐爆裂,她貼得太近,被暴風給震傷了腰。」玄夜爻神色自若地回答。
「可讓大夫醫治過了?」連忙向前想要接過人,見她依舊軟在他懷裡,心底不禁泛起微微不快。
「醫治過了,大夫說沒大礙,只是要多歇息個幾天。」他主動代答。
實際上,晏搖光試著要開口,但腰間的痛楚讓她只能憋著氣,怎麼也說不出半句話。
「是嗎?」青臨睇著他扣在她腰肢上的手,不動聲色的問:「鬼川鎮守兵回報冶鐵廠火爐爆炸,死傷四十餘人,我便趕緊趕到冶鐵廠,卻遇見王爺的副將,他說王爺已將搖光帶到客棧……王爺為何要這麼做?」
打從兩國同盟之後,對方多次到鬼川鎮走動,他並不以為意,但如今瞧見這一幕,他心底暗暗有了打算。
「何必說得這般迂迴?」玄夜爻扯唇輕笑。「冶鐵廠出了事,太子必定忙於奔波,恐怕還得到百定皇帝面前解釋,要本王怎麼好意思叨擾?」
「就算要面聖,也得要確定搖光安好之後。」
「既然如此,就讓本王隨太子一道回太子府吧。」說著,他隨即將晏搖光打橫抱起,只見她青著臉,齜牙咧嘴地發出無聲抽氣,不禁使他心情大好。「畢竟她是為救本王而傷,道義上,本王應該照顧她。」
「怎麼好委屈王爺?」青臨猛地探手要將人奪回,然而才輕觸到晏搖光,便見她似乎難受得快要掉淚。「搖光,很疼嗎?」她虛弱地閉上眼,無法言語。「不知太子可備有軟轎或馬車?」
「……我馬上去處置。」話落,他再看了眼對方懷中的人,才斂笑而去。晏搖光虛乏無力地以無聲口形問道:「我怎麼了?」本來她想問他為何要在殿下面前撒謊,但她現在痛得只能問最簡短的話。「本王不是說了,你傷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