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諸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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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頁

 

  「不打了、不打了……」三人連滾帶爬,不顧雨勢,急急出了藥館。那頭目一見神馬般的烏騅馬,心下又生歹念,爬上了馬背重重一踢馬肚。烏騅馬認主,力氣又出奇的大,仰頭一甩便將那頭目甩成一攤爛泥。同夥趕緊去扶,一探鼻息,已然死了,便拋下頭目屍首,逃入黑夜之中。

  屋內荀非自是不知屋外動靜,殘燭文火中,就見屍橫處處,個個衣衫染血,已看不清本來面目。

  荀非臉色慘白,絕望地大吼:「墨成寧!」

  無人應答,或是說,沒有活人應答。

  荀非發白的薄唇顫抖著,只要見到倒臥的女子便抱起來細看。如此看過了一具具屍首,時間每過一刻,救回墨成寧的可能性便下降一分,荀非一顆心漸涼。

  待翻找完整間醫館,皆無他熟悉的面孔,也沒見到醫館大夫,他心中又燃起一線希望。

  興許她還活著。荀非開始觸摸牆角,想著會不會有機關密道,他語音顫動:「總是要找到你……我才能安心。」

  身旁的鐵製藥櫃發出嘎吱聲響,荀非霍地轉身,發現鐵櫃上層層格格的抽屜皆是裝飾用,實際上是一大面鐵門。

  此時裡頭竄出一條黃色身影,荀非狂喜道:「成……」隨即頓住。

  只見一名身著艷黃衫子的中年女子拍著臀部髒污,驚魂稍定地道:「多謝這位少俠,老娘的命差點兒沒了。」

  女子體態稍嫌臃腫,一張蒼白臉面還掛著一絲驚惶,她拍了拍苟非肩膀,歉然道:「我最近在養傷,動不得刀槍,否則區區鼠輩何足畏懼。感謝少俠,不過我現在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她在身上四處摸索,終於掏出一根銀針、一包藥粉。「這樣吧,這銀針沾藥粉插到食物中,若是變色的話,食物大多是有問題的,行走江湖難免碰到不肖小人,這送給少俠試毒。」

  荀非一愕,並未接過,傻了眼道:「你便是這些天在這行醫的女大夫?」連尊稱都省了。

  那女子奇怪道:「是啊,不像嗎?嘖,老娘平時殺人如毛,難得發發善心來積個陰德,倒給他們招來殺身之禍,真是的。」

  荀非心頭大悅,一時說不出話。

  中年女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想這青年大概是頭一次傷那麼多人,又一次見到一堆死人,嚇傻了吧。她喚道:「嘿,你不要這銀針嗎?」

  苟非回過神,看了銀針一眼,只覺十分熟悉。

  「女俠可識得袁長桑?」

  女子努起嘴,盯著荀非看。「左右少俠也不能拿我怎樣,便告訴你吧。我姓巫名柳兒,是袁長桑的師姐。」

  荀非恍然大悟。「這銀針和藥粉,女俠還是留著用。」

  巫柳兒聳肩道:「無妨。」又嘖聲道:「就跟他們說老娘醫術沒有師弟強,偏要找我。這下好了,醫死了那嬌滴滴的寨主,居然就纏著老娘尋老娘晦氣。」

  她一抱拳,道:「感謝少俠行俠仗義,就此別過。」言罷便使出獨門輕功「飛燕蹴英」,短胖身子竟真如小鳥輕點枝椏上的花朵般,東一點,西一點,待定睛一看,卻已去得遠了,輕功造詣之高,令人驚駭。

  苟非走到外邊,腳步有些踉蹌,在她生死未明的瞬間,他的心意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孤身立於傾盆大雨中,堅實的背挺得筆直,柔聲道:「如果復仇的代價是失去你,那我甘心一輩子當荀家的罪人。」

  客棧這頭,余平和大福在衝出門前被壯漢叫住。

  兩人一齊瞪向他,雖然他們相信區區三個毛賊對荀非來說構不成問題。

  壯漢問出心底疑惑:「爺們和巫大夫是舊識?」

  大福未答,余平怪聲叫道:「什麼巫大夫?」

  「大概這麼高、這麼寬的慈祥婦人,醫術卻是個了得的,真真深藏不露。不過……唉,這下可惜了一個人才嘍。」

  「……」說得這般雲淡風輕,也不想想受害的都是你們村子的人。

  余平搔了搔頭皮。「不對!」下一刻即拽著大福至前台隨便抓了三件油衣奔入雨中。「師哥這下冤大了!」

  是時,五靈山深處,一名年輕女子悄然立於木屋外頭。

  「大哥……」

  濃眉大眼的男子轉身,驚喜道:「成寧,你回來啦。大哥功力已完全回復,正要去和你會合呢!」袁長桑拎了拎手中包袱。「你可找到玦兒了?」

  墨成寧覺得這個口太難開,便字斟句酌地道:「大嫂她……」

  袁長桑見她滿面歉疚,不禁感到失望,卻安慰她道:「沒關係,大哥一起去找,定能很快找到玦兒。」

  墨成寧深吸了口氣,自懷中取出斷成兩截的玉玦及銀簪。

  「大哥,她死了。這是她留給你的玉玦,你看看,當能辨清真偽。」

  袁長桑包袱落地,死死瞪著她手中玉玦。

  光陰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墨成寧淡然垂目,袁長桑屏住了呼吸。

  恍似過了幾千年,袁長桑終於踩過自己破碎的心,抖著雙手接過斷裂的玉玦。

  他將玉玦斷裂處接合,拼湊出「李」字。

  「她不肯回我身邊,是嗎?」袁長桑淡聲道。

  「大哥,節哀,大嫂真不在了,在那場血案後……」她心坎上就沒有你的存在了。

  「成寧,我當你大哥至今也十年了,你說謊的功力進步不少,卻還是瞞不過我。」

  墨成寧長歎一口氣,沒再表示什麼。

  「絕人以玦,反絕以環。她就這般希望我死心?」他猛一抬頭,淚水已滿眶。

  「她好狠心。」半晌,又莫名冒出一句:「想來平林也是這般感受吧。」

  墨成寧一呆,先前想好的安慰話語突然一句也說不出口。

  「你離家的前一晚,她認出我了。」他微瞇銅鈴大眼。「我又再次傷了她。」

  難怪她離家時,姑姑避而不見。

  「罷了,罷了。」袁長桑將玉玦和銀簪往懷中一揣,向她揮了揮手,自嘲一笑。

  「成寧,我僅有此托付,你完成了,咱們就此別過,接下來就看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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