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迷離的夢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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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天空墜落了,整個整個墜落了。氤氳的熱氣化成淚,晶瑩地滴入金黃色的湯汁裡,微漾起一絲的漣漪,情殤的痕跡。

  她只想談個普通的戀愛,像少女一樣。兩個人,手拉手,一起看電影、郊遊,在星空下漫步,暗夜裡穿梭;觀星、看海,秉燭夜談,敘述情懷理想,平凡且自然。感情由淺而深,因情生欲,讓一切都很自然地發生;她不會後悔,更不求什麼結果。但他已經不再是少年了,無法談那少年似的戀愛;沒有閒情,也沒有餘裕。她的心她的感情還停留在過去,但他已不在那裡了。他以一種成人的姿態與她面對。

  錯愕的是她,時光就那樣流過了。她的少年愛情,在某個時空也早已扭曲了。不醒的,一直是她。

  他不願對她欺瞞,原是對她的好意。可是他說得這樣明白,殘忍又仁慈,她一下子承受不住。

  她暗惦了他十年,到頭來,她和他之間,仍像那深墨色的琉璃,不清不楚地沒有一個透徹。

  她沒有抬頭,又一滴眼淚滴進金黃的湯汁裡。他終究還是走了,將她一個人遺留在餐廳裡。

  她一口一口喝著湯,連同潘亞瑟的那份。服務人員處變未驚地上著餐點。一桌子的東西,她拚命地吃,吃個不停,完全如一般女子失戀的自暴自棄。

  「你還在等傳奇?啊?」冷不防一個人影落坐在她面前。

  她微微抬眼,那個徐楚!又是巧合嗎?

  「是你!」她嘴唇稍微嚅動,沒有開口。像是在說:又是這樣的巧合,怎麼又遇見了?偏偏這時候!

  他搖搖頭,似笑非笑的,像是在嘲笑她的迂腐或固執。看穿她的想法說:「世上沒有那麼巧合,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她沒反應,甚至連頭都沒有抬。

  徐楚噙著笑,拿開她的刀叉,辨不出真心的玩笑又認真,不在乎地說:「別再等『傳奇』了,倒不如和我來吧!和我一起成就一個傳奇,跟我一起吧!」

  他明明已經有女人了,卻還——徐愛潘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這句話就像是在說:當我的情婦吧。他是特地來跟她開玩笑的嗎?

  「跟你在一起?你是說,當你的情婦嗎?」荒謬透極了,她倒要問了。

  「可以這麼說。」他竟不否認。

  這樣荒唐到底,她反倒笑出淚來。「聽起來好像是很不錯的提議,不過,我是很柏拉圖的,不會是你要的型。」

  「我是很肉體的,我們倆剛好互補。」他緊盯著她。忽然抓住她的手,看了又看,搖頭說:「難怪!」

  套用句江湖術士怪力亂神的那套說辭,她的感情線深刻而直,沒有一絲多餘的贅痕,難怪她能十年不變惦記住一個人,雖然思念得懵懂。

  徐愛潘抽回手,顰眉蹙額;但她沒問他的唐突,他也沒解釋。某種男性間的絕對意識,他不想提起潘亞瑟。

  她丟下餐巾,逕朝門外走去。潘亞瑟已先付了帳,這一點,倒顯出他的仁慈體貼。

  「等等!我送你——」徐楚緊跟上去。

  「不要!」她揮開他,跌跌撞撞地走著。

  肚子脹得難受。該是心頭的苦與難過都彙集到了胃部,好像有什麼東西開始痙攣。

  「還是讓我送你吧!何必拒絕我?」徐楚走上前。

  他看得很清楚。她的心似乎始終處在一種過去進行式狀態,明明已經是昨天的事了,感情卻還在向下的當口持續。他想把它扭轉,成為對他的現在進行式。

  「你愛你太太嗎?」徐愛潘轉過臉龐,突然問個問題,問得沒頭沒腦。

  「愛。」徐楚不動聲色地回答。

  「愛?但你還有其他的女人——」既然他愛他太太,那麼他怎能還和其他形色的女人牽扯在一塊?

  「別把這看得這麼認真嚴重。」他的臉抹上一層不在乎,瞧不出多少認真。「我們只是因為對彼此的身體太過熟悉了,產生不出火花。」

  既然如此,他要她當他的情婦,有一天,他也會對她的身體感到疲厭嗎?徐愛潘抿抿嘴,心裡直有一種荒涼又荒唐的感覺。「既然如此,你就不應該找我,只怕我會令你失望。」

  「你就是太認真了,像個少年!」徐楚竟望著她笑。

  「像少年有什麼不好?」徐愛潘反感極了。她知道他在笑什麼,笑她不切實際;而潘亞瑟要說的也是這些吧!?他不再是小孩子,存在他們之間的,已經不會再有童話式的愛。

  「也沒什麼不好,只是會認不清現實。」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她瞪著他,累極了。「你說你愛你太太,但你怎麼能一次又一次對不同對像『刻骨銘心』?」

  徐楚揚揚眉,又一副似笑非笑。「拜託!你不要拿出那套『曾經滄海』的理論來!人的感情是有伸縮性的,再說,『多愛不忍』,也是生物的天性。」

  他在為他的不專找借口。但有一點他沒說的,也許沒意識到的——雖然男女會因對彼此的身體過於熟悉,而失去新鮮感,降低了慾望的熱情,激不出新的火花,但如果彼此情堅愛深,那其實都不是借口。他維持與他太太的關係,大半基於慣性的習慣,換了一個女人還不是一樣?婚姻不就是那麼回事。

  徐愛潘停下來,用一種軟弱到接近無力的語氣說:「你所謂的愛情,說穿了,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交尾——」

  「別那麼乖戾!」他笑出聲,俯低在她耳畔,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那叫做、愛!」幾乎把那兩個字含在嘴裡,吐得很曖昧。

  是嗎?但那種事是有愛情存在才能做的,不是嗎?他卻說是「生物的天性」!

  「我只是多情了一些。」他又在找借口。

  徐愛潘別開臉,不願再多說。多情的人,其實對每個人都是無情的。她覺得胃又在痙攣,難過極了。

  為什麼?為什麼潘亞瑟要跟她說那些話?她又為什麼要覺得這麼難過?可是,如果他什麼都不說,她就不會難過、不會受傷嗎?那麼,說與不說,到底又有什麼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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