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迷離的夢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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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阿潘!」花佑芬看看她,突然問:「你對潘亞瑟……到底地怎麼回事?從沒有聽你說過——我是說,你跟他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你當初怎麼會喜歡上他那個人?」

  「當初啊……」這一問,又問得徐愛潘發愣。她撇撇嘴,笑得有些苦。往事重提,驚夢一般的有些遙遠。

  「他是我高中的學長。那年我高一,他三年級;我在舊的校刊上看見他的文章,驚為天人,還沒見到人就先愛上了。他長得高高瘦瘦,帶著藝術家的氣質,但不是那種悒鬱絕望的,而是接近文士名家的風流。某個程度來說,他的氣質是外顯的,神采是流動的,給人的印象也是驚心震撼、衝擊式的。當然,我這樣形容,跟我對他先入為主的觀感有關。我是先從他的文章認識他的,透過一層增添美感的柔焦看他。」

  「原來如此!從文采取人,很像你會做的事。」花佑芬恍然大悟似地點點頭。潘亞瑟如果真寫得一手好文章,先別提他什麼帶一身藝術家氣質的,單憑這點「不一樣」,就難怪徐愛潘會對他惦念不已。

  她總覺得徐愛潘「看人」的標準很奇怪,或者說,與眾不同。她總說,每個人的美醜、長相其實都差不多,只有身具特別或過人的才華,才會發散出與眾不同的魅力,才顯得出自己的不一樣。所以,她看人,或者說挑男人,不管皮相面貌身家地位與財富良善。她看才,看氣質個性。其實,總歸一句——她欣賞帶文采的人,與她頻率相通。

  頻率——這才是最重要的。相知,是求共鳴;相守,是求白首。相守白首,互有許多妥協,在妥協中求圓滿。但求相知,如果不同頻率的人,就難以共鳴。而相知與相守,她求相知。她如詩人所謂的「在茫茫人海中尋訪唯一知音,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追尋,其實,也不過是追尋一份相知與共鳴。也因此,她的愛,大半成份,可以是精神的、無性的。

  但愛必生欲;精神的愛情終歸有一朝要落實在肉體。總有渴見想望吧?

  「他住的地方剛好跟我家在同一條路上,和我搭同一路的客運。我跟蹤我幾次,算好他上下學的時間,總搶在那個時間和他搭同一班客運,躲在人群後偷偷看他——」徐愛潘垂下臉龐,暮光中——顯得十分姣美。

  是的,她一直在看他,偷偷地。在公車上,在學校裡,在人群後,在遙遙的長廊盡頭;她一直、一直偷偷地在看著他。別的女孩都能輕易自在和他聊天、談舌,唯獨她不能。她不是個容易靦腆的女孩,可以很從容地面對陌生的男女;但在他面前,卻軟弱得沒有一絲力量。她甚至不敢靠近他,光是他從她身旁的經過,她一顆心就顫跳個不停;偶有那麼一次,他對她說話,只是如同對其他陌生人一般,再平常不過的一聲招呼,她竟臉紅結巴得不知所措!

  在他面前,她一直是渺小的。但她想,心裡一個小小的奢想,他也許知道她這個人的存在吧!那一回,她坐過站了,不安地越過他身旁匆匆準備下車時,那一剎,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忍不住回頭了,回頭去看他;他竟也回過頭來看她,眼神相視,眸底隱隱一些波浪。

  然而,也僅於這樣。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交集,不足以發生任何故事。

  而那樣一晃,十年就過去了。

  「就這樣?這樣就讓你擱在心中惦念了十年?」花佑芬不禁又搖頭了,她是絕對的「靈肉合一」主義者,光有愛,卻無法互相擁抱、感覺對方的感情,太沒有安全感。她的愛情,是需要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和徐愛潘「虛無縹緲」的精神式情愛恰恰相反。「如果我是你,早就將他忘得一乾二淨,『移情別戀』了。」

  「它一直在記憶裡糾著,我也沒辦法。」

  「阿潘。」花佑芬又搖頭,神色很認真。「『一輩子只愛一個人』,這樣的愛情,的確很美。但信仰唯一是很危險的,因為愛情並不是那麼不可變。如果那個『唯一』變了,那你豈不是要一輩子孤獨到老?」

  而且,一輩子不改心意,一直只愛一個人是很苦的;尤其對方又不愛自己時,那時心情更如同煎熬。還有那現實種種的阻礙、引誘等等——要執守一份長久不變的感情,堅持那份癡,多少有點傻。

  不,是太傻。

  「所以我不是『面對』了?」徐愛潘聽不出多少認真的口氣略揚了揚,意有所指地掃了那佈滿塵灰的郵筒一眼。

  昨晚的夜,無星的夜空,催化她不禁的衝動。不知道寄了那封信的後果會如何?她開始後悔了,沒出息地。

  「最好是真的這樣!」花佑芬看穿她的沒出息,嗤她一聲。能有一個令人死心塌地、癡心不悔的感情也許是好的,但如果只是單方面的執著,倒不如狠狠痛一場,早醒早了,然後重新再來。她看不慣徐愛潘那種非理性的執著純情,那是逃避,不是愛。

  所謂愛情,是要有實體對象的,有接觸的。情深而生欲,沒有欲愛的感情,算什麼愛?什麼柏拉圖式的愛情,根本是自欺欺人,像那把頭埋在沙裡的鴕鳥罷了!

  徐愛潘瞪花佑芬一眼,知道她的不以為然,但並不解釋。能不說的話,她就不想多解釋。花佑芬自己的感情其實比她好不到哪裡去,還不是一團糟;但至少她勇於面對、勇於背負指責而去追求,也所以——她會看不慣她的懦弱。

  「啊!煩死了!車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來!?」花佑芬先耐不住,煩躁地叫起來。什麼都不管了!跑上路間,胡亂揮手攔便車。

  「佑芬!」她想將她拉回路邊,一輛黑色寶馬竟緩緩停在她們面前。

  兩人齊轉頭,望向擋風玻璃。駕駛座上戴默鏡的男人,掌心朝上勾了勾,朝她們擺了擺手,後車門跟著打開。花佑芬大喜,拎起包包,不由分說就將她拉過去,鑽進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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