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段時間卻可能是她人生最失意的時候……
「你呢?」話題落到了他身上。
「嗯?」他驟然回神,看了她一眼,「什麼?」
「你也三十二歲了,都沒想過要結婚嗎?」
他失笑,「沒對象是要跟誰結?」
「難道都沒交過女朋友?」
「交過兩、三個,但都維持不了太久。」
「維持不了太久?」她瞇了眼,睨著他,「該不會是你喜新厭舊,追到手之後就把人家晾在旁邊了吧?」
「嗯……」他撫著下巴、皺著眉頭,故作沉思,「客觀上來看,好像真的是這樣。」
「真被我說中了?」
「我的工作時數太長,能相處的時間太少。」
他說的理由,她似乎能夠體會。
她向來都是工作時間太長的那一方,曾經因為這樣而氣跑過幾任前男友,唯一沒被氣跑的,是她前夫。
原以為自己終於遇到一個能夠體諒她的好男人,誰又想得到,對方之所以不計較,根本是因為還有別的紅粉知己來陪伴。
如今想起這些往事,心窩還是會隱隱作疼。不是因為被那個男人拋下而心痛,是因為感歎自己怎麼會那麼愚蠢。
「所以你到底想吃啥?」她趁勢岔開了話題。眼看已經走到了夜市的中段,身邊的仁兄卻毫無駐足的跡象。
「不知道。」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不然你給個意見好了。」
「叫我給意見?不是你要吃的嗎?」
「難道你就真的只坐在旁邊看我吃?」
「有差嗎?而且我晚餐吃很撐,胃袋現在大概還有八分滿。」
一個是沒食慾、一個是吃很飽,那大概也沒什麼好挑的了。范姜淳抬頭環視了週遭一圈,瞧見了一家冰果店。
「那就它吧。」他指了店家的招牌。
周靜瀟隨著他的指尖望去,「你想吃到冰?」
「不,我想喝果汁。」
「呃……」果然是個不容易踩到地雷的選擇。反正就只是把洗淨切塊的水果丟進攪拌機裡去打成汁而已,能難喝到哪去?
顯然他對外食真的很挑剔。
「真懷疑以後當你老婆的人怎麼敢替你煮飯……」她咕噥。
「什麼?」
「唔,沒事。」
進了店內,他點了一杯橙子汁,她則點了杯木瓜牛奶。
「所以你今天晚餐吃了什麼?」入座的時候,她順口問了這一句。
他則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了下來,道:「我去我朋友開的餐廳吃,順便聊天敘敘舊。」
「原來如此。」她低下頭,含著吸管,吸了口冰冰涼涼的木瓜牛奶。
她突然想起,在國一還是國二的時候,他們曾經像這樣子肩並肩,喝著學校附近賣的手搖飲料。
只不過當時他們不是閒話家常,而是爭論某題目該怎麼解答才正確。
他盯著她那發愣的側臉,凝視了好一會兒。
「你在想什麼?」
「嗯?」她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有嗎?」
「你是困了還是有心事?」
「也沒什麼啦,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她苦笑,顯得有些尷尬、欲言又止。
「哦,」他不以為意,別過視線,吸「口橙子汁,「想到了什麼樣的事?」
她猶豫了幾秒。「其實,我一直很介意一件事。」
「跟我有關?」
「當然。」
「是什麼?」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道:「為什麼上了高中之後,你就不想再跟我聯絡了?」
「想啊,誰說我不想?」
他的回答太過大方,她一時只能發愣,說不出話來。
「你覺得我不想?」
被這麼一問,她耳根倏地發熱,連忙別開臉,「誰都會這麼認為吧,我明明留了手機號碼給你,可是你一次也沒打過,連簡訊都沒有。難道你要說是因為有人不准你跟我聯絡?」
「不是,」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是我自己衡量了各方面的優劣之後,做了那樣的決定。」
聞言,她傻眼了。衡量各方面的優劣?那時候他們才十六歲吧,是要衡量什麼優劣?這傢伙的腦袋果然一直都不太尋常。
「那你說說,你衡量了什麼?」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阻止我。」
「啊?」
他露出一抹苦笑,別開了視線,盯著那杯不怎麼美味的橙子汁。「我不知道保持聯絡是為了什麼。那時候,我幾乎可以想像,當我跟你說我想放棄念大學改走料理這條路的時候,你會拿出什麼樣的魄力來阻止我。」
「……」他說的是事實,於是她百口莫辯。
「其實反對的聲音我早就聽慣了,從家人到朋友,沒有一個人是支持我的。」
他無奈,噙著一抹苦笑,眼底藏的是無奈,「可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希望連你也反對我。」
他的話令她慚愧,也令她不忍。
她無法想像當年他所面對的壓力有多龐大。他是大二那年休學,也就是說,當他十九歲的時候就已經肩負了這一切。
對於料理界的辛勞,她略有耳聞,知道那不是一個輕鬆的工作。
看著他擱在桌面上的雙手,因為長期在廚房裡幹活兒的關係,手掌顯得有些粗糙、手臂也顯得精瘦結實,跟她記憶裡那雙「一看就覺得是貴公子的手」已經完全無法相比,手背上更是佈滿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燙疤。
心窩處突有一股酸澀感,她忍不住伸出了手,輕輕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因她的舉動而吃了一驚。
「真希望那時候我能在你身邊。」肺腑之言就這麼流洩而出,「不是在你身邊阻止你,而是支持你。」
他的心因她的言語而悸動。
是錯覺嗎?還是一廂情願?她所說的一字一句,究竟只是表達友誼上的義氣?
還是男女之間的情愫?
情不自禁的,他讓手掌一翻,轉而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沒生氣、沒拒絕、沒抽手,就這麼任由他握著。
掌心相貼的溫度,彷彿催化了彼此內心裡的某種物質。
她不自覺抬起頭來望了他一眼。
那雙氤氳的眼裡情意萬千,像是賦予了他動力,也賦予了他權利。他想要她,而他也知道她肯定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