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坐在床上的李楷聽見開門聲。這薛忠,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他偏頭望向門口,夕陽餘暉對他這個長時間處在昏暗房內的人而言,依然有些剌眼,他不由自主的微瞇了眼,然後看見了她。
夕陽投射在她身後,讓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瘦弱的身板卻無所遁形,像是他只要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捻死。
「三少爺,奴才把人送到了,奴才告退。」薛忠說完,便轉身匆匆離去。秦樂樂一愣。就這樣?這薛總管是怎麼了?逃命嗎?
接下來呢?這是要她怎麼辦啊?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先進去再說。
李楷見薛忠頭也不回的離開,心裡冷笑。看吧,跑得像是後面有鬼追他似的。而那個被丟下的丫頭,卻靜靜的站在門口,他微微蹙眉,暗忖,這個丫頭一定是新來的,被薛忠當成犧牲品送到他這裡,明明說過荷園的人不需要王妃操心,她偏偏要表現出慈母風範,憂心他無人伺候、憂心他身體狀況、憂心他的子嗣,她得了所有人的讚歎,而他則是成就她美名的踏腳石。
他無所謂,照樣來一個轟一個。
見那丫頭應該是嚇得不敢進門,他準備開口罵人,直接把人攆走,卻沒想到開口之前,那丫頭已舉步跨進房門。
她的舉動讓他一愣,一時之間竟忘了喝斥她的不當行為。
秦樂樂走到床沿,看清三少爺的長相。雖然有些蒼白,卻是個美男子呢!「你!」
李楷回過神來,發現她已經來到身邊,抬眼望向她,張嘴打算喝斥,卻被那雙大大的眼睛吸引。
在一張還沒完全長開的小臉蛋上,這雙眼睛十分吸引人,很大、很明亮,明明看起來瘦弱可憐,可是她的眼神卻是那般堅定無畏,望著這雙眼睛,他竟無法像過去一樣高聲怒罵。
「三少爺,奴婢是秦樂樂,從今天開始到荷園當差,請多多指教。」秦樂樂放柔自己的聲調,漾著以前病患說過,看起來很舒服,能放鬆心情、遺忘病痛的微笑,雖然她不認為有這麼神奇。
不過秦樂樂失算了,她的微笑確實很讓人舒心,可是對於李楷而言,卻是太過美好,覺得剌眼。
「滾出去!」開口吼她,見她沒有識相的滾出去,還用著那微笑對他,他心裡的憤怒更甚以往。
「三少爺,奴婢……」
「滾!」李楷伸手用力的推開她。
秦樂樂沒有防範,被這麼一推,踉蹌的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就在她痛得齜牙咧嘴的同時,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抬眼望去,就見那位三少爺大概是用力不慎,也跟著掉下床了。
李楷側趴在地上,這一跌讓他疼得直冒冷汗,連聲音都喊不出來。明明隨著傷勢的好轉,雙腿感覺也越來越麻木,這回是怎麼回事?
「三少爺,您沒事吧?」秦樂樂顧不得自己的痛,趕緊爬了起來,撲到他身邊,見他痛得直冒冷汗,臉色慘白,更二話不說開始檢的腿。
可千萬不要摔得更糟啊!
「放肆!誰准你這麼無禮的?!還不快放手!」李楷被她的動作一驚。
秦樂樂才沒管他是罵是瞪,這裡沒有儀器,就只能用最原始的觸診了。
她的舉動又引來他一陣口水撻伐,不過她聽而不聞,逕自檢查起來。
李楷罵了好一陣子,見她面不改色的照樣摸他的腿,皺緊了眉頭,也不說話了。他告訴自己,她只是一個丫頭,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有失身份。
「幸好,骨頭沒有移位。」檢查無恙後,她鬆了口氣。「三少爺,奴婢扶您上床。」
李楷嘲諷的上下掃了她一眼,那赤裸裸的鄙視不用訴諸言語,秦樂樂也能理解。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她很識相的摸摸鼻子,輕咳一聲。
「奴婢叫人進來,可好?」詢問一下主子的意願是奴才的本分,也許人家不想自己這樣子被人看見。
「鐵柱!」李楷冷哼了一聲,揚聲喊。
「少爺,奴才在。」
秦樂樂回頭,就看見從外頭走進了一個大漢……哦,高大的少年,那少年看起來大約十七、八歲,長了一張憨厚樸實的臉,一看見屋裡的情況,有些傻眼,一會兒才匆匆上前。
「少爺,您怎麼掉到地上?」鐵柱驚呼,他不過離開了一會兒,怎麼就出事了?他二話不說便將人給抱回床上。
「小心點,別碰著三少爺的腿。」秦樂樂見狀趕緊吩咐,一個側身趕在前面,將床鋪整理好,才讓開身子讓鐵柱把人放下。
「好了,你出去。」李楷對鐵柱說,繼而轉向秦樂樂。「至於你,哪裡來的就滾回哪裡去。」
鐵柱很聽話的出去了,秦樂樂可不,她還沒確認工作權呢!
「三少爺,荷園是奴婢進王府後第一個當差的地點。」意思就是說,我就是打荷園來的。
「你留在這裡做什麼?沒看見嗎?本少爺只是一個殘廢,在這裡是沒有前途的,還是你像那些賤人一樣,目的是爬上我的床,想撈一個侍妾當當?也不看看你的小身板,我是腿殘了,腦子可沒病,還看不上你這個醜丫頭!聰明的話就趕緊滾吧!如果這是個好差事,哪輪得到你這個剛進府的臭丫頭。」
秦樂樂但笑不語,就站在那兒靜靜的聽著他罵,發現他罵到最後竟然頗有勸解的味道,不過她很確定三少爺自己沒察覺到。
第2章(2)
李楷罵得口乾舌燥,面前這臭丫頭卻還無動一臉「傻笑」靜靜的站在那裡,他乾脆閉嘴,有些頹喪的低下頭,沉默的靠坐在,不再說話。
倏地一杯溫熱的茶水遞到他面前,他看著,沒有接過,也沒有抬頭。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放棄了你,你卻不能放棄自己。」秦樂樂用她那清冷卻又稚嫩的嗓音輕聲的說著。很多傷患就是因為承受不了壓力,自己放棄了,一旦放棄,等於把原本已經不高的痊癒機率降為零,便再無痊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