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是來豐鎮的人。」陸枟突然說。
位處偏鄉的來豐鎮,由於少了人為的開發破壞,附近藏有不少天然美景、登山步道,每逢週末假期,總有不少外來客會來朝聖。
她看起來很面生,加上她一副搞不大清楚來豐鎮交通狀況的天然呆模樣,就連跟出租車司機殺價也不會,陸枟直覺以為她是隻身來旅行的外地遊客。
她俏皮的吐吐舌頭,「也不完全是,就小時候在這住過一陣子,但也十多年沒回來過了。」
挑眉斜睨,好奇地問:「是什麼原因讓你想回來?」
突如其來的問話,扯開了傷口上沁出的組織液所形成的保護膜,讓猝不及防的劉牧葳頓覺心頭一窒。
她咬了咬下唇,壓抑住那似有萬針椎心刺骨的疼,神情落寞的轉而看向車窗外,許久,幽幽地嗓音在光線不明的車廂內輕輕響起……
「想重新開始。」
方纔說起棒球,眼前的她還眉飛色舞、兩眼發亮,不過才幾秒鐘的時間,這女人像是瞬間褪了色彩,整個人明顯黯淡了下來。
是錯覺嗎?她的聲音聽來似有哽咽,破碎的聲線令人心疼,那一度被笑容擠壓的眼角,也隱約有淚光閃爍。
陸枟直覺聯想,是不是因為心中藏有不愉快,所以方才在列車上,她即便是入睡,兩道秀眉始終沒有半刻的放鬆,一直緊緊的蹙著,像打了無數的死結。
劉牧葳總覺得自己的心一直在下沉,無止境的往下沉……
不,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得盡快讓自己振作起來,不可以再這麼懦弱地放任自己陷在泥淖裡賴著不起了。
她打起精神,努力撐起笑顏,回頭看向陸枟,「我打算在來豐鎮開間小食堂,賣些好吃的私房料理,到時候你……」話未說完,鼻子突然一陣搔癢難耐,「哈啾——」
劉牧葳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她尷尬的揉揉鼻子,「好像有點冷。」憨憨地傻笑著。
她,真是個令人擔心的傻瓜!
「不是好像,是真的變冷了。看來你是真的很久沒回來,都忘了這個季節的來豐鎮早晚溫差大,特別容易讓人感冒。」
陸枟打開包包,從裡頭抽出他的連帽外套,披到她身上,仔細攏好。
劉牧葳立刻感受到在溫暖之外,還有一股揉著青草般乾淨的氣息,她感激的衝著他笑了笑。
面對眼前這個裹在大大外套下的小小的她,陸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腦中有一個大膽的念頭竄出來——
真想一把抹去她的傷心,那太不適合她!
然而當他意識回籠,陸枟發現自己當真毫不猶豫地抬起手,揩去了殘留在她眼角的濕潤。
他的唐突明顯嚇到她,驚訝微張的小嘴老半天說不出話來,就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氣氛有些古怪,明明方纔還聊的開心,卻因為他的突然之舉而變得有些不自在。
「有睫毛掉在那裡,我已經撥掉了。」陸枟隨口搪塞,想藉此化解兩人之間突如其來的尷尬。
「喔,那、那謝謝你了。」
對嘛,就只是很尋常的舉動而已,沒什麼的。劉牧葳在心裡命令自己不許多想,手卻不聽使喚地往方才被他觸碰的地方摸了摸……總覺得他抹去的不是掉落的眼睫毛,而是她不爭氣的濕潤。
只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這不會太過親暱嗎?
唉,她在亂想什麼?他不過就是個高中生,男孩子單純又直率,人家沒想這麼多,倒是她心裡有鬼了。她在心裡暗罵自己無聊。
「還是要小心點,別貪涼,你若病了,還怎麼開你的小食堂?」
劉牧葳狐疑的抬起頭,記得在家時,這種瑣碎的生活叮嚀通常都是她在說,說到都被嫌煩,聽別人對自己這般叮嚀,還是第一次呢!怔怔地看著陸枟,最後果然還是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有說錯什麼嗎?」
「沒有。」她拚命搖頭,甜美的臉蛋上有著止不住的笑意。
劉牧葳是家裡的老大,底下還有兩個妹妹兩個弟弟,其中尤以小弟最是飛揚不羈、我行我素,在家的時候,劉牧葳沒少碎念他。
陸枟和小弟明明都是高中生,沒想到行事作風卻是天差地別,劉牧葳並非故意貶損自家小弟,實在是陸枟表現的太不像一般的高中生了,很體貼、很溫暖,也很……小老頭,可卻讓劉牧葳此刻的心,就像是摻了酵母的麵團,暖暖地膨脹,透著淺淺微甜。
劉牧葳不假思索的伸出手,朝陸枟的頭頂讚許地摸了摸,「謝啦,陸枟,你真是個好孩子!我會注意的,多謝提醒。」
好孩子?!
幽深如潭水的黑眸蕩漾著光亮的波瀾,陸枟想也不想,一把拽下那只擅自在他頭頂造次的無知小手。
很顯然的,「少一塊錢小姐」把他當成和自家小弟一般年紀的高中生了。
只是,她似乎不怎麼理解所謂的雄性動物。
不管是男孩還是男人,天生有著不願被低看的驕傲在,即便他今天是高中生,陸枟也不認為自己會喜歡聽到異性稱讚自己是個好孩子,尤其還是用拍頭這種對付寵物的幼稚方式,這種感覺就像是被自己喜歡的異性發了好人卡一樣慘。
等等——喜、喜歡的異性?!
陸枟定定的望著眼前這張甜美的容顏,蹙眉思索著自己的心態……
模樣確實是他會喜歡的樣子,個性似乎也還不錯,儘管有點天然呆,但看得出來是個自然單純的女孩。
就算是現在,她的手握在他掌心裡的感覺,也覺得挺契合的。
陸枟隱隱覺察自己已然對初識的她有了小小動念,而且並不打算抗拒。
劉牧葳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拉住自己的手不放,她原想從他深邃幽深的黑眸裡瞧出點蛛絲馬跡,沒想到一四目交會,她的心竟就先不爭氣的跳了好大一下,渾身上下更是不由自主的一陣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