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浪滿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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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真抱歉,沒能馬上認出你。」陸邦慕似乎有些歉疚,對我抱歉地笑了笑。

  他認不出我是當然的,我的表情這麼說。

  寒暄過後,接下來我就不知該說什麼了,變得有些不安,匆匆說:「你的朋友在等你吧?那我就不——」

  「沒關係!」他很快接口說:「真的是很久沒見了,你現在應該大學畢業了吧?」

  我點頭說:「多虧你給我的那份筆記,我才能順利考上大學。一直沒能跟你道謝。」

  他好像不記得那回事,聽我這麼提起,忽而才想起似。笑起來,說:「我記得你那時英文好像不太行。考試時還順利吧?」

  我又點頭。「我考了四十八分。」

  「四十八分?那算很高嘍,」他帶一點玩笑的口吻,雖然想壓抑,還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是啊。」我輕輕笑起來,然後,又沉默了。

  他的行動電話正巧響起,我很快說:「很高興再見到你,陸老師,那我不打擾你了。」

  「等等——」他匆匆接了電話,要對方先等候,轉向我說:「我給你張名片,有空可以跟我聯絡。」邊說邊掏出名片給我。想想又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留你的電話給我,我也很高興能再遇到你。」

  我什麼都沒帶。他掏出派克的金筆,又拿出張名片讓我把電話號碼寫在名片背面,確定無誤後,收進西裝上衣的內袋。

  「那麼,再見了。」我笑了一笑,看他對我點了個頭,揚起的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盲眼的燦爛。

  命運之外的意外,全然無法預料的。我從未有過這樣的設想,從沒想過會有再遇到陸邦慕的一天,但這一天,發生了。

  我的心情忽然變得難以言喻的輕快,過了晚餐的時間仍然不覺得餓。我捧讀著他給我的名片,他是一家國際娛樂事業集團的台灣區文化部門經理,美國總公司派駐到海外地區的領導階層人才。這說明了他氣質的微妙變化。

  電話驀地一響,我嚇了一跳,撞到了手肘,痛得咬緊牙。

  「阿滿,」是媽,快哭出來的憂慮的聲音。「怎麼辦!?屋子倒了!」

  「怎麼會!?」我慌了。「你們現在在哪裡?」

  「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又大,像要淹水災,然後山坡崩了,整個灌到我們那裡,把我們整棟屋子灌倒了。」媽幾乎是用叫的。「我打了電話給阿雄和寶婷,他們都還沒回來。我跟你爸現在在阿旺這裡,借他們的電話。」

  「你們待在那裡不要離開,我馬上回去!」我慌忙地叫著。

  怎麼辦?怎麼辦?我第一個想到浪平,但是,太晚了……他也許不在……我把所有的錢塞進袋子,連夜趕回去村子。

  雨沒有我想像中的大,約莫是下疲了,但夾雜著風,還是打得人很難受。

  我一口氣爬上坡,棺材屋的後半部全讓灌下的泥草樹木給埋了,慘不忍睹。

  趕到阿旺家,爸媽坐在他們的客廳,表情木然,木然中說不出的疲憊憂煩。

  「阿滿!」浪平他媽媽親切的招呼我。

  爸媽抬頭看到我,沒說什麼。我沒看到李寶婷和李正雄。

  阿旺說:「都這麼晚了,我看你們今天先在我們這裡湊和一下,要怎麼打算明天再說。雨平,」他叫說:「把你的東西收一收,跟你弟擠一下,房間借於伯他們休息一晚。」

  他們家其實也小,勉強隔了三個房間,浪平離家工作,風平在外地唸書,剩下還在上高中的雨平和後來才出生現在念小學的阿雪,仍顯得很侷促。

  「不用了,這怎麼行!小孩子要唸書。」爸連忙推辭。阿旺倒很直接,這個時候也不客套,說:「不待這裡,你們能上哪裡!房子都倒了,不必客氣了。我看你們折騰一晚也累了,先睡覺再說,其它的明天再打算,要煩惱也等明天再煩惱。」

  爸媽看看我,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

  浪於他媽說:「就這樣啦。阿滿,快帶你爸媽進去吧。」

  「謝謝你們,旺伯,旺嬸。」也只能這樣了。

  進了房間,我把身上剩下的錢全給了媽。

  「媽,這些錢你們先拿去,我再想辦法。」

  「你能想什麼辦法?」媽並不是故意要挫折我。她只是太瞭解。是的,我能有什麼辦法!

  「沒辦法也要想出辦法。」我硬著頭皮說。

  媽捏捏我給他的錢,塞了一千還給我說:「你自已留一點,在外頭吃穿都要錢。」

  「我還有——」我把錢又塞給她。

  爸說:「把錢拿著,我跟你媽身上還有一點。」

  我也不推拖了,把錢塞進口袋。

  隔一會,李正雄總算來了。李寶婷打電話過來說她明天會來看看。她是嫁出去的女兒;李正雄是兒子,有義務的是兒子。

  李正雄顯得相當疲憊的樣子。說:「我跟慧萍說好了,先到我們那裡擠個兩天再說吧。」

  慧萍是他的太太。李正雄結了婚就搬出去,逢年過節也難得看到他們一次。跟他們那個家,我一向不親。

  我跟了過去。李正雄騰出一個小房間安頓爸媽。

  陳慧萍站在一旁說:「我們這裡這麼小,住得不舒服,寶婷姐那裡房間大,地點又方便,跟媽又貼心,爸媽應該比較習慣。」

  爸媽抿緊嘴,什麼話也沒說。

  我想這裡是沒有我待的餘地。

  李正雄說:「阿滿,你不回去嗎?」

  「我們也沒有多餘的房間,好不容易才騰出一間……」陳慧萍表情是那麼為難。

  「我馬上就走。」我不勞他們費心,馬上接口。轉頭對爸媽說。「我先走了,明天還要上班。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

  爸點個頭:「這麼晚了,小心一點。」

  外頭風雨已經變小,海岸公路上一路盲眼的漆黑。

  在荒涼的客運車內,我忽地又想起托爾斯泰的那句名言。還有,大衛勞倫斯說的——我從未見過一個野性的東西為自己覺得難過。

  第十二章

  雖然早就知道何美瑛和一個朋友住在一起,但我沒想到會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男人,所以當他應門出來,我簡直愣住,還以為我找錯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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