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告訴自己,如果二姐肯對我好一點,如果她肯像別人疼妹妹那樣疼我,我一定會尊敬她、愛她,我會很驕傲地走到哪裡都告訴別人,戴潢淽瀟是我姐姐……
「可是她不喜歡我啊,我對她做那麼多壞事,她連理也不理我,我想要她注意我,就算罵我也好,不要不理我……
「所以我最喜歡去爺爺奶奶家了,爺爺奶奶疼我、不疼二姐,他們總說我比二姐更可愛漂亮,我拿的紅包永遠比二姐多,姑姑還說二姐的脾氣壞,以後一定碰不到好男生,總之,別人越說二姐的壞話,我就越高興。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明明就是崇拜二姐的啊,為什麼非要把她弄得很生氣才會感到高興,我討厭自己,我是小人!」
戴淽艾說得混亂,但坐在床邊的淽瀟聽懂了,原來艾艾和她一樣,只不過她期待得到媽媽的重視,而她期待得到自己的重視。這是什麼跟什麼,一筆爛帳啊!
「早在二姐打我那巴掌時,我就後悔了。看著她那麼傷心,不像過去我搶走她的東西那樣無動於衷,我很後悔。易安,這是第一次,我不是因為想要氣她、故意搶走你,我是真的好喜歡你,才會向你靠近,我想要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後悔了,因為二姐的憤怒讓我看清楚,她也愛你、也沒辦法放棄你,我可以搶走她所有的東西,只有你不可以!易安,我們分手吧——趁爸爸還不知道之前,我去把孩子拿掉,然後你還是二姐的男朋友、我還是你的小姨子,我現在什麼都不要了,只想要二姐醒過來。」
戴淽艾放聲大哭,她好壞,她害死二姐,害死她最崇拜的女生。
分手?孫易安看著她的臉,說不出話了!但……能夠不分手嗎?
說安心把小孩生下來是假的,說他們可以繼續偽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也是假的,瀟瀟終究是他們身邊最親密的人。
「我說真的,分手吧!每次碰面,我就好罪惡,我覺得自己是壞女人。」
孫易安深深歎氣。「我何嘗不是,我愛你、每天都想見到你,可是一見面,我就會想起瀟瀟,想她怎麼會摔倒、發生意外?想我對她的無情,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如果二姐再不會醒了呢?如果二姐當一輩子的植物人呢?我們是不是要背負這個罪惡一輩子?」
「不會的,瀟瀟的生命力那麼頑強,她會好好活下來,她不會死。」他說得斬釘截鐵,不是因為自信,而是他必須。
「好,我們約定吧,如果二姐醒過來,我們就把孩子拿掉,你重新回到二姐身邊,你們結婚、你們生小孩,你們的孩子喊我小阿姨……」說到後來,戴淽艾泣不成聲。
接下來的話,淽瀟聽不見了,她聽到「瀟瀟的生命力那麼頑強,她會好好活下來,她不會死」時,整個人傻住,換言之——她並沒有死?她只是靈魂出竅?她還有機會丟掉瞬間移動的超能力,跑回去當人?
說不出的幸福、說不出的感動,也有說不出的激昂激動!
她閉上眼睛、想著自己,再張開眼時,她坐在醫院病房裡的窗台上,叔叔坐在沙發裡,媽媽握住她的手,靜靜坐在病床邊。
淽瀟跳下窗台,走近病床。很詭異,她就躺在那裡,身上插著管子,很安靜地睡著,那感覺和照鏡子不太一樣。
她的皮膚比自以為的還要白,大概是醫院的冷氣吹太多的關係,臉上泛著微微的青色,她就想明明睡那麼久,眼下依舊是黑色的,還以為是睡眠不足的關係呢,原來並不是。熟睡的自己看起來很溫柔,沒有平日的張牙舞爪,少了女強人的氣勢,這樣其實也不錯。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叔叔突如其來開口,淽瀟嚇了一大跳。
她轉頭望向叔叔,而媽媽沒有回答他,只是悠悠地歎口氣。
「你想,如果你對瀟瀟太好,我會誤會你對陸啟為沒有忘情。」
一句話,像破冰的鑿子,一個猛力,淚水自戴母眼裡流了出來。
「你真傻,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你願意重新回到我身邊,我只有感激,怎麼會計較那個男人在你心中有多少份量?對我而言,你連瀟瀟都不肯留給那個男人,你願意把她交到我手上,恰恰證明你對我有多信任,你相信我愛你、相信我會善待你和他的女兒,相信我願意為你們付出一切,這份信任對我而言,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當初你嫁給我,並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無法違抗父母親,對吧?婚後,你的不快樂我全看在眼裡,以至於發生後來的事情,但是第二次,你再回到我身邊,我親眼看見你的轉變,你開始在我身上付出感情,開始把我當成一輩子的依賴,你終於正視我對你有多喜歡,這一切……讓我欣喜若狂。
「我知道這樣說太矯情,但我確實很感激那個男人,如果沒有他,你便不懂得珍惜我。萱萱曾經對我說:『爸爸最大的問題就是太愛媽媽,爸爸這輩子都無法離開媽媽,對吧!』那個傻丫頭,讀書不行,看事情倒是挺透澈的。」
戴母放下淽瀟的手,走到丈夫身邊坐下,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笑了。
「萱萱告訴我,她將來要嫁一個像爸爸那樣的男人,被愛比愛人幸福多了。她溫厚的脾氣和你一模一樣。」
「對,萱萱像我,艾艾和瀟瀟卻像你,都驕傲、不服輸,艾艾崇拜瀟瀟,可是瀟瀟不理她,她就擺出任性驕傲的姿態,老是欺負姐姐想引她注意,偏偏碰上你這個偏心的媽媽,她還真的以為自己做得對。
「而瀟瀟,我始終不同意讓她知道真相,但大姐和媽媽……我知道她們心疼我、為我不值,但不應該把氣撒在孩子身上,瀟瀟才多大啊。
「當她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女兒,被當眾責罵的她沒有跟我們求救,卻一個人跑到公園裡,坐在鞦韆上發呆。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連一滴淚水都沒有,我想抱她,她卻推開我,說:『你可以不必疼我,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