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不下。」她閉上眼,長劍=自手中滑落,開始覺得一股噁心湧上心頭,頭也發暈了,但她的唇角還是勾彎著。
上官羿看著她迅速蒼白的小臉沒有一絲怨懟,不禁掀唇冷笑。
如果她知道,他根本救不了李弼,不知道會有何反應?
到時候,她在黃泉底下,必定會恨著他吧。但又如何?若能延續皇朝命脈,他壓根不介意當個罪人。
可舒雪尹哪會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獨自浸淫在想像的快樂中。
只要他能夠醒來,她沒有什麼不能給的,她什麼都沒有,就只剩下這一條命,只要他能安好,只要他能快樂,她就可以滿心喜悅地獻上生命。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回御醫館看他一眼,告訴他,她要回家了,要他不要再等她……
「舒雪尹……你在做什麼?」
身後傳來熟悉的粗啞聲響,她震了下,張開眼。
「舒雪尹……給本王過來……」沉嗓虛透無力,還不斷喘息。
她緩慢地回過頭,眼中不肯落下的淚,在看見李弼的瞬間,立即潰堤。
「王爺──」
上身還包著重重紗巾的李弼,在李劭和公孫燕的攙扶之下,來到觀天樓,目睹她手上淌著血,他一把心火燒得正盛,然而就在她回身撲進他懷裡時,便徹底地被安撫了。
離開李劭的攙扶,他將她抱進懷裡。
即使光是這麼一個動作就快要耗去他所有體力,幾乎教他再跌回黑暗中,但她就在他懷裡,他捨不得閉上眼,貪戀著她的擁抱。
就是這麼一個擁抱,勾動他以為不曾擁有過的情。
然而,這個擁抱卻溫熱得濕透他的胸膛,鹹澀地燙進他的心底。
「雪尹?」他啞喚,氣息紊亂。
「你總算醒了、總算醒了。」舒雪尹哭得幾乎說不出話,輕手輕腳地將他微微推開。「疼嗎?哪裡疼?我扶你回去歇著,好嗎?」
發現她涕泗縱橫卻又漾笑的慌亂神情,他又憐又不捨地摟近她,觸及她腕上的傷口,歎道:「傻丫頭。」
不管擋在她面前的苦難有多少,他都寧可落在他身上,一絲一毫都不願意讓她承受,儘管在昏迷的黑暗中仍不斷掙扎著要清醒,可直到一道錐心的痛楚傳來,才教他脫離黑暗。
舒雪尹淚眼矇矓地看著他,淚水模糊她的視線,她一抹再抹,依舊沒辦法把他看清楚,多怕眼前只是幻覺。
李弼連替她抹淚的氣力都沒有,只敢把些許重量壓在她輕薄的肩頭,抬眼狠瞪著幾步外面無表情的上官羿。
上官羿僅是輕哼一聲,未置一詞。
「雪尹,攙我回憩房,好嗎?」收回目光,李弼幾乎快失去意識地伏在她肩頭上。
「嗯嗯,我扶你、我扶你,你儘管把重量都壓到我身上。」舒雪尹胡亂抹著臉,漾開幸福的笑,完全忘了腕上的傷,將他的手臂橫掛過肩,用力將他撐起,纖臂滑過他的背,扶著他緩步走出觀天樓。
公孫燕看了眼國師,立即回身跟上。
李劭站在原地,黑眸看向落在紅毯上的長劍,負手走進主廳,拾起那把劍,驀地脫手而出,劍刃如虹翎自上官羿身旁滑過,深嵌在高位後頭的漆金匾額上,劍刃就斜插在「心如水鏡」上的心字,斜掛成「必」字。
上官羿頭也不回,直瞅著他,黑眸沉靜得透不出人味。
「國師,你的心,可真如水鏡?」李劭低問。
這匾額上的字,是上官羿接任國師時他親手提寫贈與的,他們一塊長大,他深知上官羿的性子淡如水,才特地提這四個字。
「皇上,臣的心,沒變過。」許久,他才喃道。
「是嗎?」李劭直瞅著他,表情失望。「那麼國師為何沒有阻止舒姑娘,甚至放任她的傷口淌血?」
他們趕到時,只見舒姑娘腕上淌著血,而令他難以置信的是,上官羿就站在一旁觀看,甚至還冷漠帶笑……這不是他記憶中的好友,他不該是如此冷血無情的人。
「舒姑娘心神潰散,自以為以己身之血讓臣施咒救鳳凌王,臣來不及阻止,也無法阻止,所以──」
「國師,朕可以信你嗎?」
上官羿淺淺笑開,心思卻已百轉。「皇上,臣的心日月可昭,仰不愧天,俯不怍地,一心為皇朝、為皇上,未曾變過。」
皇上已經知道天女傳說一事,還如此護著舒雪尹,難不成皇上……已萌退意?
怎麼可以……他不允許!
「國師,朕要你的心靜如水,必如水鏡,望你……好自為之。」歎口氣,李劭隨即拂袖離去。
上官羿一震,望著深嵌在匾額上的劍,悵然地笑了。
這劍就插在心上,要他怎能不痛,要他怎能心靜如水?!
「你餓不餓?渴不渴?還是先喝藥?」
回到御醫館憩房,舒雪尹像陀螺般在李弼榻邊轉個不停,眼裡只有他,只看著他,把杵在一旁的幾個御醫和公孫燕當空氣。
她的忙勁,教李弼忘了痛楚和氣乏,只能笑睇著她。
這就是佔有吧,占仕她的視線,教她只能看著他一人。
這感覺竟是如此美好,若不是太無力,他真想緊緊將她摟進懷裡。
大手緊扣住她的,瞥見那片微干血跡,他濃眉攢起。
「替她上藥。」他啞道,以眼示意。
御醫見狀,連忙上前處理,一位則是走出門外。
「是。」御醫為舒雪尹倒上傷藥,然而血還在流。「這傷極深,所幸並沒有傷到筋脈,不過,若是可以使用舒姑娘縫傷口的法子,可能比較不會留下痕跡。」
「……不用了。」她乾笑,偷偷朝李弼貼近一點。「小傷、小傷。」
反正不會痛,放著總是會慢慢好的。
「可是,下官認為,若是能夠學得舒姑娘的技法,說不準往後可以幫上更多的人,就不知道舒姑娘願不願意傾囊相授?」御醫很不死心地再問。
春搜那日,他可是親眼見她拿針線在鳳凌王肩上縫合傷口的,先前為王爺換藥時,他發現傷口癒合得極快,且傷疤極小。雖說這技法有點像旁門左道,但總是一門醫法,若能學得,可造福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