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君心可容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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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我要你了,花靜初。」

  「你的答覆?」

  「你的答覆……」

  花靜初耳畔不斷迴盪著這幾句呢喃。

  爺要她了!終於要她了,還要她的答覆。

  她好著急。

  渾身動彈不得的她,急得額際冒汗,千百萬個「願意」在心裡頭吶喊,有一句能出得了她那張蒼白若紙的唇。

  她好氣、好怨,惱得產靈魂出毅去撬開自己的嘴、掀開自己的眼,而後深情款款地望著她的爺說一聲「好」。

  結果,她沒瞧見自己的身,沒瞧見她的爺,只瞧見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大師?」這和尚她不僅認識,甚至能稱為故友,只是詫異為何此時會見到他。

  「阿彌佗佛,施主,咱們又見面了。」老和尚盤腿而坐,低聲宣佛。

  怔了怔,想了想,花靜初似有所悟。「大師正在設法救我嗎?」眼尖的她見著了自大師身上不斷往她週身凝聚而來的白色之氣。

  「設法救施主的是『那位』公子。」

  「啊!」低呼一聲,花靜初眸中與臉上的訝異神情混入了驚喜與欣慰,而隨著心思的翻轉逐漸收斂、沉靜,最終竟化為一抹既苦澀又眷戀的微笑。「大師,我是不是做錯了?」

  「施主與公子只是為情執著而已,何錯之有?」

  「可我不該死在爺懷裡的。」她低垂的眸裡有著水花滾動。「至少這一世不該、也不能再讓爺傷心了。」

  看著花靜初傷心又自責的模樣,老和尚溫和地開口:「老納說些事給施主聽可好?」

  這些事也是後來佛祖告訴他的。

  點點頭,她盤腿落坐老和尚面前。

  「前世的施主走後,公子守著施主的靈柩不見任何人。公子日日夜夜為施主誦經、為施主抄經,一心一意只為了讓先行一步到另一個世界的施主能不受折磨、不擔苦痛、不背業障,盡已所能地祈求佛祖能渡施主一程。」

  聞言,花靜初的心震了震,一股刺疼自心窩處蔓延開來。

  「七七之後,公子火化了施主,變賣了在永昌縣的所有家業,帶著施主的骨灰從此離開永昌縣,不再踏進永昌縣一步。或許是受到施主生前樂善好施的影響,或許是想替施主積累功德與福報,離開永昌縣的公子依舊造橋鋪路、興辦學堂、設避難所,甚至於長年大旱時,開倉發糧、施粥濟民,造就無量功德。」

  緩了緩氣,老和尚慈藹的神情不變。

  「公子廣施恩澤,唯獨對永昌縣不聞不問,任縣民在一場瘟疫中死傷過半而不施予援手。」

  花靜初訝然抬眸,看著老和尚的面容顯得有些歉疚。

  「公子沒有錯,無人會指責公子有錯。公子只是放不下,放不下處處為永昌縣民設想的施主臨死前卻得不到任何救援與關懷,放不下對永昌縣民的怨,放不下施主冤死的仇。」

  話至此,老和尚連宣了兩次佛號。

  「公子告誡自己不可報仇,不能報仇,就怕雙手沾染血腥,來世無法投胎為人,無法與施主再續良緣。」

  花靜初震驚地以手掩口,不讓自己嗚咽出聲。

  「失去施主後,公子孤身一人不再續絃。晚年覓得一清靜之所興建寺廟,供奉施主骨灰,終日與佛祖相伴,帶髮修行,靜心靜性。臨終前,長跪佛祖跟前,不求其它,只求來生若能再與施主相會,務必讓他來得及救施主一命,不再讓施主孤單一人含冤而逝,否則寧願與施主永不相識。」

  一顆顆晶瑩淚珠順腮而下,滑過她掩口的手滴落衣裙。

  「這一世,施主總在公子贈糧至普陀寺時抵達,每年總是詳細詢問送糧者贈糧者的模樣、長相,府上何處。」老和尚微笑著。「施主年年追查居無定所的公子時,可曾有過放棄之心?」

  「不曾。」花靜初堅決搖頭。

  「是啊。」老和尚頷首稱是。「公子嘴裡雖然總說著要逃避,卻偏偏想著、做著能救施主一命之事;總說不願重蹈覆轍惹麻煩,卻又偏偏讓施主陪在身邊。」他注視著花靜初。「公子心裡的矛盾與掙扎,施主可明白?」

  心口疼了又疼,她捂著胸口喘氣。「我還以為這一世,爺尚未將我放入心。」

  「呵呵。」老和尚開心地笑著。「公子將施主放入心的時日,遠超過施主的想像。」

  「大師……」

  「施主,公子對施主的心意,施主何不親自向公子確認?」老和尚開口催促著:「快去吧,公子正等著施主的答覆呢……」

  刑觀影從來不知道擔心一個人的心情會是如此難熬。

  他原以為失去她是天下至難,豈知不忍見她痛苦掙扎的難才是掏心挖肺的痛。

  為了不讓她太痛,他總點著她的睡穴;為了讓她能順利喝下湯藥,他總是將湯藥含人口中再哺人她嘴裡,只希望她不會喝得太辛苦。

  他盡其所能地陪著她,除了如廁、沐浴更衣之外,他總待在能一眼見著她的地方。

  說實的,他討厭此時眼前的她。

  那雙含嬌帶媚的眸總是緊緊閉著,讓他無法自她瞳裡找著他的身影;染火似的頰暈著高熱的虛紅,讓她薄透肌膚裡的血管清晰可見;而那總在見著他時便會不自覺上彎的唇,此時只能難受地喘息著;更別提那總是嗲聲喚著「爺」的柔嗓,他已經好些日子不曾聽聞了。

  討厭歸討厭,他卻不是真的討厭她。

  他討厭的其實是害她陷人此等險境的他,討厭著無法替她受苦、無法分擔她痛楚的自己。

  所以,他總是看著她,就算倦極、累極,打個噸時也緊握著她的手不放。只怕她醒來時找不著他,只怕她疼得難忍時,無法替她減輕疼痛。

  此時的他才明白——之前的他,太過天真。

  以為避著她就不會相識;以為能救她一命便心滿意足。現下他才了悟,他其實很貪婪。

  貪求著她的美好,渴求著她對他的心意,冀求著她與他的未來,也奢求著與她長命百歲,共度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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