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駕!」青山不自覺地催動馬兒加快。
「快!咱們快趕去……」突然,他住了口,不但睜大眼,連嘴巴也張得好大。「你你不會吧?!她……她、花主,該不會就是那不喝孟婆湯的女子吧?
怎麼可能?!騙他的吧?
那只是個故事,就只是一個瞎編的故事,為了騙他快快駕車而胡謅的、騙小孩的鬼故事吧!是吧!是吧?
誰……誰來告訴他吧……
第9章(2)
年關將近,大街小巷、家家戶戶全都忙了起來,更別說這大門大戶的蘇府了。
只見近百僕役各司其職在蘇府各處穿梭,一個個埋首於自個兒的活忙得顧不得其它,連和旁人都無法聊上一句閒話呢。
今日,在這一刻鐘前方打理好的美麗花園中對坐著兩人。
自雲層中透出的冬陽暖著每個人的身,彷彿在人們身上鍍了一層金,閃亮閃亮地看得人眼微微瞇起。
而此時微瞇著眼,不怕羞地打量著眼前男子的蘇夢芯,瞧得越久,心越亂、臉越沉。
數月不見,刑觀影似乎變了一個人。
長相依舊,但氣韻與神情卻與以往相差甚鉅,連那看起人來總是帶點冷漠疏離的琉璃眼,如今卻仿如照進日陽的琥珀,隱轉鎏金。
那是打從他心裡衍生出的光華,是自信、是熱忱、是執著、是對人世的留戀與動情。
如此的他,不似以往的他,卻較以往更加吸引人,更加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是那位花姑娘。」蘇夢芯說得沒頭沒尾,嗓音裡透著一股失望、一些嘲諷與不願認輸的妒意。
「是。」刑觀影清楚她所指。
「為什麼?」蘇夢芯挑起了眉。「為什麼是她?公子值得更好的人來配。」而她便是那「更好」之人。
「花主沒有不好。」
「沒有不好?」蘇夢芯不自覺地揚高語調。「論出身、論家世、論才氣、論教養,我實在無法認同,頂多頗具姿色而已,如此的她根本配不上公子。」
此時,花園人口處附近的矮樹叢中似乎有僕役正在整理枝丫,不時地傳出「沙沙」聲響。
配不上?刑觀影眼神微變。
配不上啊……關於這點他確實未曾深思過,如今蘇夢芯一提,倒是教他注意到了。
「確實。」向陽的眸微瞇,他淡淡掃過花園人口處。「是我配不上她。」
「什麼?!」
「出身與家世乃爹娘所給予,由不得人;但如何過完自己的一生,卻完全操之在已。」他斂下迎光的眸。「遇上她之後,我才明白一件事:唯有拚死拚活、徹底努力過之後仍做不到之事,才能稱之為『命』;一切都沒做便將『命』掛在嘴上之人,不過是個懦弱的可恥之徒。」
蘇夢芯聽得有些困惑。
「她出身不好,卻不曾自卑;她毫無家世,卻不曾喊苦,總是笑臉迎人的她,背後不知道吞下了多少淚水。比起認真過活、勇於面對一切苦難的她,刑某便慚愧於那些被虛擲的歲月。」語頓,他做下相同結論:「刑某實在配不上她。」
「不對!」蘇夢芯絕對無法認同,無法接受身為「老鴇」的花靜初在刑觀影心中竟有如此高的評價。
「刑公子曾貴為右相,又是皇上極為倚重之人,論身份、地位,怎麼會配不上她?哪裡配不上了?」
「那些不過是外在的名利與虛榮,若論對生命的珍視、對愛情的執著、對所愛之人的無悔付出,刑某仍有許多事得向她學習。」
「那我呢?」蘇夢芯一手拍著自己胸口。「我哪裡不好?公子為何不選我?」再不表明心意,恐怕再也沒機會了。
抬眸,他面容微訝,映著金光的眼注視著她。
那眸光太專注、太坦然,瞧得一向膽大不怕羞的蘇夢芯也不敵地斂眸紅臉,一顆心緊緊提著。
「蘇姑娘與刑某是朋友。」他以為與蘇夢芯早有共識。
初識時他已清楚表明,只交朋友,只當談天說地、吟詩誦詞的友人。
「朋友?」蘇夢芯震了下。「先朋友而後情人不是理所當然、順水推舟之事嗎?」為何他總是與他人的想法不同?為何他總是不明白她的心意?
聞言,他抿唇不語,不是無法回答,而是不願以話傷人。既無意於她,再多的解釋也是一種傷害。
「倘若無她出現,公子可會選我?」不知為何,雖然覺得有點蠢,有些明知故問,她仍想知道答案。
思索了下,刑觀影方啟唇:「她說,與我的緣分是她花了好幾世才求來的。」
「什麼?」
他微一扯唇。「蘇姑娘可相信前世今生?」
「公子相信?」蘇夢芯詫異反問。
「遇上她之後才相信。」一提及花靜初,他說話的神情、語氣明顯轉柔。「而且她從不認『命』。」
「刑……」
「蘇姑娘。」刑觀影與她同時開口。「刑某今日是來取回遺失之物,也感謝姑娘這段日子代為保管。」
聞言,蘇夢芯怔了怔,心裡明白刑觀影心意已決,卻仍是……不甘心啊……
「那東西對公子很重要?」
「是。」
「很貴重?」她再問。
「貴重的並非物品本身,而是對物品的記憶。」刑觀影誠實以告:「對刑某而言,它是無價之寶。」
「倘若我不願還公子呢?」她說得有些賭氣。
「姑娘會還的。」
「何以見得?」
「姑娘已收下刑某的禮。」他看向她戴在左手腕上那只晶瑩剔透中藏著一點翠綠的玉「也早已明白這禮的涵義。」
「是嗎?」蘇夢芯臉色微變。「我只是覺得它好看便收下了。」
唇微揚,他的神態似笑非笑,看向她的眸隱著淡淡冷意。
那玉鐲,玉質極佳,色澤圓潤,翠綠之處還讓工匠巧雕成一隻烏龜,象徵長壽。
龜環,歸還。有才女之稱的她,豈會不明白?
她只是……在欺騙自己而已。
騙自己,刑觀影這禮是接受她情意的回禮,無其它影射之意。
騙自己,未拒絕她的他,遲早會接受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