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大哥一樣,紀遠星也難得會笑——笑給他們傭人年看。起碼,王印加就看到過好幾次(遠遠的),他穿著超繃的三角型泳褲,露出他結實、沒半點贅肉的好身形,躺在那大得可以淹死人的游泳池畔,和穿著比基尼的漂亮女伴們有說又有笑。
他在「平民世界」做研究工作——雖說是「平民世界」,但夠資格進那種機構的,也算「非凡即聖」了——接觸的人背景形形色色。不過,物以類聚,他來往的對象,即使門不當戶不對,不管男女,起碼都是某方面有某種實力的「人物」。
對待傭人——這一點,也跟他老哥差不多——他頂多點個頭,表示他看到或聽到你了。多半時候,他只是「唔」一聲。他跟傭人也絕不會說超過三句話,或者應該說(王印加這麼猜),他跟他們也沒什麼好說的。
應該是這樣的。從他們十七八九歲時,王印加就認識他們了;起碼有十年,他們的態度就是這樣。傻瓜許春美不自量力,百般嘗試碰百次釘子,最後只好放棄撤退。
可幸她王印加聰明。
這麼多年,她跟他們打過照面不到二十——或者三十次吧;跟他們兩個人說過的話,總共加起來也不超過,嗯,三十句吧。平時出入,主人家坐著黑色大車由敞開的大門進出;他們做傭人的,由旁邊的小門作賊一樣出入。一進大門,走邊旁的小徑到主屋後的兩層高傭人館,一路上誰也不妨礙,也不太會與老闆主人們不小心撞到面。
所以,近水樓台,可再怎麼也撈不到月。
只不過,王印加也從沒想過要去撈月就是了,只有傻瓜許春美才會幹那種蠢事。那根本是幻影,怎麼撈也撈不到,一個搞不好還會淹死!
因為王印加聰明,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老實說,老是待在紀家她也煩了;還得兼做假日宴會女傭,她覺得更煩。
許春美搬出去後,她也想過跟著搬出去。只是如此一來,房租生活費用就多出一筆。她老爸廚師老王說得很明白——錢是留給她辦嫁妝,不是用來浪費在那種不必要的事情上。待在紀家,有吃有用,什麼錢都不必花,何必浪費那些錢另外搬一個家!而她又不願為了籌錢付房租生活費四處打工,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所以,只好這麼將就下來。
可是,只要一畢業——她是鐵了心,只要一畢業,就算要跟鳥借翅膀插在身上,她也一定要飛出紀家那起碼有兩個人高的高牆外。
只要再忍耐一年就行了。
再一年……
* * *
「唉,累死我了!」邱怡穎端了滿滿一盤空杯子,一進廚房就大聲喊累,重生把杯子放下,一古腦兒攤在桌子上。
王印加把杯子收走,說:「都跟你說了,這工作一點都不好玩,誰叫你硬要跑來。」絲毫沒有憐憫的心腸。
邱怡穎打專校就和她混一塊,還插入了同一所大學,對她在「豪門」內的生活一直有著看卡通似的不切實際憧憬。聽說紀家今天有宴會,好說歹說巴巴地跑了過來。
「我怎麼知道會那麼累人,我以為——」
「你以為只要啜著香檳酒,站在花園中或大廳裡,等著帥哥俊男來搭訕是不是?」王印加搶過她的話,一邊將一個盤子放滿蟹黃、蝦子做成的小點心。
「哈!」邱怡穎跳起來,親熱地勾住王印加的肩膀,說:「知我者莫若你王印加也!我就是這麼想!」
王印加白她一眼。
邱怡穎吐吐舌頭,拿了一個點心塞進嘴裡,說:「不過,我算是大開眼界,還是很划得來。就只除了你老爸——」她晃晃腦袋,看看四周沒人,放心說:「簡直像惡魔一樣!」
三、四十多人的宴會,全靠廚師老王一個人張羅,雖然紀老闆讓飯店的廚師過來支援,光是準備工作就忙得嚇人。老王在工作時交親不認,一個不合他意,一聲罵准跑不了。王印加就挨了不少罵。
好在宴會開始後,一切都十分順利。飯店過來支援的工作人員都訓練有素,現下外頭便由那些專業的服務人員撐場,她們兩個就躲在裡頭納涼。
宴會是采西式酒會式。大廳有食物供客人取用,有服務人員服務;另外,還由服務人員捧著香檳、點心,穿梭在會場中供每個客人自由取用。
這就是為什麼邱怡穎喊累。手捧著一盤點心、香檳,手腕都酸死了,還要小心不讓東西掉下來,又要在大廳、花園中四處穿梭——嘿!她小姐長這麼大也沒幹過這種苦工!
「你爸呢?怎麼只有你?」剛才廚房擠滿了人,現在出岔子她們,全都不知消失到哪裡去。
「大概跟許伯躲到哪裡喝酒了吧?」廚師老王出岔子下棋,最大的嗜好就是喝一杯。大忙一場後,更要多喝一杯。「大家都在外面忙。不過,許嬸等會應該就會回廚房來。蜀中無大將是不行的。」
說是廚房,但紀家的廚房可不是尋常人家那種油膩陰暗又小家子氣的豆腐大的地方;而是電影裡頭那種——反正就是有錢人家那種明亮、寬敞、整齊得像客廳似的豪華廣告樣品模型,兩邊前後都有門。
真的!就是有這樣的廚房存在。
「嘿嘿!」邱怡穎賊笑兩聲,撈了一杯香檳,貪婪地吞了一口,一邊口齒不清說:「趁這個機會剛好——」咕嚕地把一杯香檳大口大口吞下去。
「怡穎?」王印加對她瞪眼。
「別那麼嚴肅。來,輕鬆一下,反正又沒人!」邱怡穎笑嘻嘻地拉她坐下。
王印加歪頭想想,被說服。「說得也是。」接過邱怡穎遞給她的香檳,咕嚕一口喝下。
「說真的,印加,」邱怡穎說:「你住在這裡挺享受的,什麼都有,像皇宮一樣——我知道,你要說你跟傭人沒兩樣。可是,光這排場,嘖嘖!哪是普通人見識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