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遠東冷靜地朝紀遠星示意的方向看一眼。
天氣稍熱,大部分的客人這時都聚集在花園中,三三兩兩散落在庭院四處,邊啜著香檳、紅酒或吃些小點心,一邊聊天閒談。請來的小提琴和鋼琴手,不引人注意的合奏著輕鬆優美的音樂。唯獨那對母女安靜的坐在那裡,也沒人跟他們攀談,好像銅像般被遺忘了似。
「媽呢?」紀遠東冷靜的問。
「她陪著馬董事長夫人、黃會長夫人,還有『高斯』的王總經理夫人們,抽不開身。」料到他會這麼問,紀遠星很快回答。提的那些人都是和他們紀家有來往的企業家夫人。又加上一句說:「爸正和李董事長他們聊高爾夫球賽的事,也沒空。」
紀遠東吸口氣,慢慢吐出來。
「那麼你呢?」他轉身弟弟。
「我?」紀遠星撇撇嘴角。「這不是我的工作。我剛和許董事長及夫人他們聊完天。」
「我知道了。」紀遠東又吁口氣,朝玫瑰花叢那裡望望。
他剛要走過去,紀遠星又叫住他——
「喔,對了——」
他回頭。
「我想取消訂婚,你順便跟媽說一聲。」紀遠星就像在說他「不想吃晚飯」似的輕鬆無所謂。
「你說什麼?」紀遠東反射的皺眉。
「你聽到我說的了。」紀遠星還是一派不在乎,晃晃手中的酒杯說:「這東西太甜了,我去找找有沒有好一點的。」掉頭往屋子走去。
「等等!遠星——」
「遠東,原來你在這裡!」紀遠東要追,一個世交長輩剛好走來叫住他,親熱地和他攀談。
他只得耐下心,聽著對方絮絮叨叨。
紀遠星腳步沒停,丟下大小瑣事讓他大哥去應付。他順手把杯子擱在門口的花瓶旁,走向廚房。
他不是到廚房,而是酒窖。酒窖在地下室,入口在廚房旁邊。他們這種人家,收藏一兩百瓶酒是很正常的。
剛走近廚房,他就聽到廚房裡傳出說話的聲響。聲音不大,但屋子沒其他人,變得靜,仔細聽就可以聽清楚。
他不以為意,以為是趁機跑進來偷閒的服務人員。
但那聲音聽起來似曾相識,紀遠星留了心,想了一會,認出是廚師老王的女兒。
他正想走開,聽到王印加正好說道「不必洩氣,這算是正常」。他下意識停駐,然後就聽到那番「海市蜃樓」的「大論」。他撇撇嘴,等王印加說到「有錢人的生活也挺辛苦」便轉身走開,連酒也不找了。
他對廚師老王的女兒有點印象,感覺普通,長得一點也不特別精緻。他試著回想她的模樣,但能想到的也只是一個面貌空白、模糊的身影。
也難怪,他對傭人一向不會太留意。倒是那女孩,口氣未免太大,他最不欣賞那種「自以為是」型的。
不過,算了,只是下人的閒話。他掉頭回庭院,把這個小插曲拋在腦後。
* * *
算一算,王印加起碼喝了六、七杯的香檳。高級貨就是這樣;身子感覺輕飄飄的,但一點都沒有醉的不舒適。
「欸,印加——」邱怡穎推推她。
「什麼?」
「你想想辦法。」
「做啥?」王印加粗聲粗氣,舌頭都大了。
「看怎麼才能接近認識他們。」
「哎,小姐,你怎麼還在想這個!你醒醒好不好?你又不是沒人追!你身邊那一堆蜜蜂蒼蠅繞著飛來飛去,難道還不夠?」
「這你就不曉得了。縱使有一百個男子愛你、為你神魂顛倒,可最精彩的那個不來愛你,也是枉然!」
「最精彩的那個?誰?紀遠東嗎?還是紀遠星?」王印加口氣充滿諷刺。見邱怡穎瞪白眼,搖搖頭,說:
「好吧,女人都愛白馬王子,這是天性。可是,你想過沒?王子憑什麼會愛你?天下的女人那麼多——」
「所以我才要你想想辦法接近認識他們嘛!」
這個邱怡穎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你點子多,又近水樓台,想個辦法接近他們,別讓這種好機會白白溜走!」
啊?!
王印加張大嘴巴、瞪大眼,說不出話。
搞了半天,邱怡穎說來說去還是在設計把她推銷出去。她自己對紀家兩個少爺有意,可也沒忘扶她一把,可貴的友情哪!
「邱怡穎,你的友情還真的是可歌可泣啊!」她又怪腔怪調起來,搖頭說:「沒用的,任你我心機再深也沒用,王子不愛灰姑娘的。」
「什麼?」
「我說王子根本不愛灰姑娘,不會愛!你忘了,童話裡,王子看上的壓根兒不是一身髒兮兮的灰姑娘,而是得了仙女幫助,穿上玻璃鞋、乘著南瓜變的馬車,搖身一變成高貴美麗的公主!所以,在你變成公主前,紀家兩個王子根本不會注意到你,懂了吧?」
「那不簡單!你就把自己變成公主吧。」
「啊?」
邱怡穎雙手插腰,下巴微微抬高,說:「童話的啟示就是,女人可以憑著青春和美貌飛上枝頭這鳳凰。瞧,灰姑娘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啊?」
這結論實在是大出意料,王印加先是愕然愣住,然後像水閘爆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對她的反應,邱怡穎很不以為然。「別笑了!我說的沒道理嗎?快想個辦法!」
王印加實在佩服極了。這個天才!
「既然你那麼躍躍欲試,那還不簡單!什麼借口都不必找了,你就單刀直入,隨便走到他們一個的面前,直截了當說——」她拿起香檳咕嚕一口吞下肚子,晃著空杯子,跳舞似轉一個大迴旋,一邊裝著嗲嗲的鼻音:「紀遠東先生嗎?你好!我很喜歡你,想認識你——」
話到一半嘎然停住。她呆呆站在那,瞪大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拿著酒杯的手還停在半空中,被點空似的定住不動。
「紀……紀……」她發出嘎嘎的兩聲像唱盤刮壞的聲響,然後就像被按住脖子的鴨子似,再也呱叫不出任何聲音,直直瞪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