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你有關係嗎?」她脾氣上來了。
「還會生氣,那真的是私事了。」他輕聲說。
她用力轉過頭去,又有那種被看透的感覺了!跟他說話她常常有這種感覺。
「你有兄弟姐妹嗎?」
「學長,有必要做身家調查嗎?」
「你的廚房在家裡,我當然不能不問。」
她放在大腿上的手握成拳頭,她自己沒注意,他卻看得一清二楚。
「有。」她悶聲說。
「一定是兄弟。」
她乾脆不理他,反正她做縮頭烏龜越來越熟練了。
「好吧,」他輕聲道,「先不管這個。昨天的功課呢?」
她咬住下唇,又完了。「我……還沒弄懂。」
「這個你倒是承認得很快。」
「學長,」她轉頭正視他,「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給我特訓?真的是為了社團嗎?」
「你覺得還有什麼原因?」他也轉頭,穩穩迎上她的目光。
「學長!你先開車,等一下再談好了!」
他很合作地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路況上。
他做什麼都這麼自信、篤定嗎?訓練人是這樣,泡茶是這樣,說話、開車、隨便探人隱私……他好像從沒有猶豫不決的時候。
這種自信是打哪裡來的呢?就因為他成功了?
和向柏語那樣霸氣逼人的自信不一樣,卓因瀲的自信是內斂的、深厚的,像一座高山般靜默,卻難以撼動。
她又為什麼要把這兩個人拿來相比?她沒事想這些做什麼?
暗斥了自己一聲,她努力著去想別的事,譬如等一下的魔鬼特訓,他硬要抓她進什麼餐廳廚房——你覺得還有什麼原因?
她心中一悸。還能有什麼原因呢?她為什麼那樣問?他又為什麼這樣反問?
「到了。」
她幾乎是害怕地往外看,結果果然是她最害怕的那種——黎筵,本市最知名的法國餐廳之一。
不是最大,卻是行家喜歡來的地方。這是向柏語告訴她的。
天!為什麼偏偏要是這個地方?她還記得那晚吃得很偷快,那男人說的笑話特別好笑。
但她有什麼藉口臨場落跑?真正的原因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們從後面進去就行了。」
她垂頭跟在卓因瀲後面,拖著步子,好像這樣就能延遲一兩秒鐘上斷頭台的那一刻。
好吧,只不過是實習,不是叫她上場主廚,她放殼眼睛跟上就是了。不同於一般餐廳後面的凌亂,這是專業高級的廚房,寬敞的走道非常乾淨,推門進到主廚房,更有讓人眼睛一殼的感覺。
原青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餐廳廚房,腳步停了,眼睛睜得老大。
至少有十個人在廚房裡工作著,炒炸聲、鍋與鏟相擊聲、主廚吆喝和下屬回應……像是戰場,又如同繁複的交響樂,交雜濃重的食物香氣,幾乎是人五官難以馬上承受的。
卓因瀲站在門邊耐心等待,直到那名中年主廚剛好抬頭見到他,卓因瀲才舉手招呼。
「卓小子!」主廚笑開油油的嘴,好大的聲音蓋過一切,「就知道你會早到!救兵來得好啊!」
接著他轉頭向一個瘦小的年輕男子斥喝一聲,聽起來像是「再給我摸魚我就炒了你」,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半跑著過來。
他頭上沒剩幾根毛髮了,油油殼殼,像他紅潤的雙頰;他身材適中,不然真會給原青聖誕老人的感覺,不過他笑起來雖然如陽光一般,罵人的樣子卻也嚇人。
「這就是你提的那個秘密武器嗎?」他伸出厚實的手,原青的小手被整個包進去,「看起來還像國中生嘛!」
「您好,我叫唐原青,我已經大二了。」
主廚仰頭笑,「這麼小的女生卻這麼嚴肅,像老僧一樣!」
「他叫田漁新,我的師傅。」卓因瀲介紹。
原青明白這主廚一定很有名,只是自己太無知,根本誰都沒聽過。
「您好!謝謝您讓我們進來。」
田漁新又笑,「現在可輪不到我來讓這個卓小子了!」
「田師傅,還是不要耽誤你吧,有什麼工作派給她都行。」
原青頭皮發麻,趕快澄清:「田師傅,想先告訴您,我真的什麼都不會,只是來學習的。」
「有其師必有其徒,原來卓小子就是看重你那副正經樣。」田漁新搖頭,「你別怕,我不會像他那樣操你的。」
他把她領到一個爐台前,「很簡單,我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試著跟上就行了,可以嗎?」
她感覺得到卓因瀲又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保鏢一樣的距離,卻是監考官一樣的存在。
「至於你,卓小子,能幫什麼我都感激不盡啦!」
田漁新又開始忙起來。才三十秒,原青就看得眼花撩亂。這個大主廚不是在做一道菜,而是同時做十道!再加上他還一心二用照看所有下屬,滿場跑來跑去,她也只好跟著追。
她沒時間分心去注意卓因瀲,不過自己似乎已經練成自動雷達,清楚感覺到他就在旁邊,跟他們兩人做著一模一樣的事。
三人真要相比的話,高下立分。卓因瀲幾乎能預測田漁新的下一步,有時甚至超前,有如做過千百遍一樣的動作。
他切菜彷彿最高速的鋼琴彈奏,炒菜如同在跳輕巧的芭蕾,油炸好比精密的實驗,時間和熱度都拿捏完美。
才三分鐘她就滿頭大汗,半小時後手腕和手臂都酸疼不已,背上傅來一種壓力,好像脊椎載重數公斤。
一小時像十分鐘飛速而過,她卻怎麼也追不上兩人的速度,一個不小心切到手指,鮮血立刻沾到切菜板。
「對不起!」她叫道,趕緊要把切菜板拿去沖洗。
卓因瀲止住她,執起她的手指查看,「別管那些,跟我來。」
「可是——」沾到血的食材浪費掉了而且不衛生,她不清理怎麼可以——
「我說跟我來。」他不容質疑,拉著她便走。
「別擔心,小朋友!」田漁新在後面叫,「卓小子以前常幹這種事!」
她嚴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卓因瀲就像個超人,超人才不會笨到切到自己,田漁新只是想安慰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