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章芷蕙住在一起了,不必再說這些。」
「我只想跟你道歉,希望你明白,我一直是關心你的。」
那麼,我是應該感謝嘍。
可實在不必。那些不必要的關心。
柏林的冬天那麼冷,我曾那麼懷念他寬闊的胸膛和暖熱的體溫。但那樣的繾綣都死傷破碎光了,我也不想再拼湊那些碎片。
「如果今天沒碰到你,我也打算去找你。理兒,我們好好談一談好嗎?」
「我沒有時間。」還有什麼好談的?我差點怔愣。
「理兒!」杜介廷出手拉住我。
「我真的有事。」我掙開。
不是我心胸狹窄小家子氣對他甩了我的事還耿耿於懷,只是這樣拉拉扯扯不成體統,我又不是來這裡找他敘舊情。
請不要說你聽出什麼語病,雞蛋裡挑我骨頭,質疑我什麼時候講究在乎過體統。事情就是這樣。既然不愛我了,把我像垃圾一樣傾倒掉,就不要再碰我。
我不是那個善良美麗的白雪公主:我是那個每天問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女人的後母巫婆。
這一切,我都承認了。那麼,就請不要說我沒有氣度兼加沒有心肝。
我的心,被杜介廷倒垃圾倒掉,被舒馬茲楊撿到了吃掉。因此,對於旁的人,我再也沒有了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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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舒馬茲楊的辦公室又上演了一場爭執的好戲,一串串盲流搞不清楚狀況全又被吸引過去。
原因無它,偉大的舒馬茲夫人又大駕光臨了。
嘉芙蓮秘書看到我,沒什麼表情,我也覺得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沒有堅持到最後,等著給舒馬茲楊也許一點的慰留。
我在,其實也只能跟他相對兩瞪眼。我沒有舒馬茲夫人厲害,她下的咒,我解不了。
半夜,舒馬茲楊來了,知道我沒睡,輕輕扣著門。
我們和上回一樣坐在地板上,肩並著肩,有一種親偎,下意識裡也迴避相對的必要。
「你也聽說了吧?今天我和我母親起爭執的事?」從舒馬茲楊的聲音聽不出太多表情,他不是情緒化的人。
「那麼轟動,不想知道也難。還是為了同樣的事?」
「她要我選。想跟你在一起就得答應她的條件;不答應的話就得跟你分開。」
「那麼,你選一還是二?」
舒馬茲楊意味深長望我一眼,說:「我母親想威脅我,但我不是沒有其它的路。」
「跟自己的父母作對,這樣好嗎?」
「那麼跟你分開就好了?」
「這好像是最好的法子。」我轉頭過去,無可避免的,兩人還是要面對面。
「一點也不好。」舒馬茲楊按住我肩膀,吻了吻我的額頭,然後落在唇上。
就是怕這樣的纏綿,結果免不了的繾綣。
「曲子我終於作好了。」夜靜聲音輕。
「曲子?」我納悶。
「詩人為情人寫詩,藝術家為情人作畫,我能作的,就是為你寫一首屬於你的曲子。」
「為我寫的……」世間女子多半逃脫不了這種柔情的網,我不會是例外。吶吶的,且驚且喜且不可置信。
「要聽嗎?」滿意於我的反應,舒馬茲楊的吻又落下。
「現在?」
「現在。」
「我沒有琴。」
「那就到有琴的地方去。」他拉起我。
一刻也沒等。我身上還穿著睡衣,外罩著厚厚的長外套。舒馬茲楊住的公寓大,暖氣雖強,還是過了一會才慢慢暖起來。
他的琴間有隔音設備。我們並坐著,彷彿在取暖。
緩緩,我站起來,退到一旁。
舒馬茲楊轉首朝我笑一下,手勢一揮,鋼琴琴鍵似若揚了起來。
一開始便是冷淡的音符,左右兩手的旋律好似不搭軋般,各奏各的調,像兩個在鬧彆扭的人,相當詭異。慢慢,旋律合起來,像齒輪格於輒上,卻不時有激越的突發狀況,一顆心吊著。再然後,那感情突然爆發,極高處忽然急轉直下,竟然變得綿密繾綣起來。接下來的音符越來越挑逗,更煽動,彷彿男女交歡結合的呻吟,餘音未斷,猛然又是一個轉折,左右兩手的旋律互相追趕起來,聽得人心煩意躁。
暴風終於過去,休止,綿密的柔情又揚起來。聲音轉為清亮,低音又隱隱,一股曖昧的氣氛時現時滅,一抹微光時暗時燦下斷的閃爍。
十多分鐘的曲子,沒有一刻我的心情是平服的,心臟不是自發的跳,而是隨著音符在跳躍,怦怦溢出了胸口。
彷彿和彈琴的舒馬茲楊談了一場曲折的戀愛。
「喜歡嗎?」曲終,他回過頭來問我。
我衝過去,雙手緊緊攀住他。這樣的舒馬茲楊,我不心動也難。這一曲,使我對他再次又愛上。
「你還沒告訴我,你喜不喜歡?」他讓我坐在他腿上。我摟得更緊。
「喜歡。曲名是什麼?」
「在亞洲的星空下。」他的手在我腰間,縮得更緊,藍眼像鑽,閃著美麗的稜光。
「亞細亞這麼大,又是哪一方?」我的眼帶著笑意,狡黠的睇著他。
「當然在你劉理兒這一方。」舒馬茲楊呵呵輕笑,嘴唇在我脖子騷著癢。
我控制不住笑出來。他的吻沒停,且更往下觸采,很快,輕快的笑聲便變了調。
這一晚,在舒馬茲楊公寓的琴間裡,在人造的溫暖的空氣中,我偎在舒馬茲楊的胸膛上,他醉在我劉理兒的星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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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馬茲楊並沒有打算公開發表那首曲子,虛榮的我儘管覺得可惜,但我什麼都依。
可是,練習時,我央他彈了一遍又一遍,自己也跟著彈奏,極快就驚起別人的注意。
那個奧爾夫先出現。
「舒馬茲揚先生,」他十分客氣,「我可以請問,那是誰作的曲子?」
「我的。」舒馬茲楊口氣淡。
奧爾夫眼神閃過一絲驚訝。都說舒馬茲楊江郎才盡,使他無法不意外。
「相當有魅力的音樂。」奧爾夫稱讚。
消息就這樣傳開。
「怎麼辦?」一大堆人湧來探消息。舒馬茲楊的秘書應接不暇,他們連我都干擾到。不只是我,舒馬茲楊的門生坐都沒被放過,但他們沒人聽過完全的曲子,我當然也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