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了!」她沒好氣地蹙眉。「永玄才不會那樣走路。」
「我都忘了,我現在可是你那個一絲不苟的丈夫呢!」魏如冬嘲諷似地說道,像舞者般瀟灑地轉個身,匆地凝定原地。
他一動也不動,全身肌肉繃緊,接著又放鬆,單手插進風衣口袋,邁開步伐。
他行進的姿態如豹,輕盈而敏捷,也如猛獅,具備王者的尊貴與自信。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夏雪,在她面前落定,居高臨下地睥睨她。
她心韻乍停,呼吸凝住,半晌,沙啞地揚嗓。「摘下墨鏡。」
他依言摘下墨鏡。
她看著他:心臟恢復了跳動,節拍卻很紊亂,急促得近乎慌張。他穿著永玄的衣服,留著永玄的髮型,跟她的丈夫簡直一模一樣,神似到極點。
但,仍有一些些不同……
「永玄的眼神不是這樣的。」她迷濛地細語。「不是這種犀利明透的眼神,他不會這樣看我。」
「那他會怎麼看呢?」魏如冬的嗓音輕柔。輕柔得隱含些許詭異。
夏雪一凜,雙手不知不覺抓緊沙發椅墊,指節用力到泛白。「他的眼神總是很朦朧,好像沒有焦點,恍恍惚惚的。」
恍惚到她不曉得他在看什麼,他眼裡反射的影子,是她嗎?是這個世界嗎?或者是遙不可及的遠方?
「是這樣嗎?」魏如冬雙手撐在椅背上,彎身俯視她。她被他圈鎖在勢力範圍裡,無法動彈。
不知怎地,她覺得好緊張,幾乎不敢抬眸確認,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揚起羽睫。
她看見一雙眼,一雙墨黑深幽的眼,目光迷離,漫無邊際。
他明明是看著她,眼神卻沒有焦點,彷彿正迷惘著什麼。
夏雪震顫,唇瓣幾次張合,好不容易吐落。「永玄……」她嘶啞地喚著,近乎哽咽。「永玄……」
他究竟在哪兒?果真落海了嗎?他怕水的,很怕很怕,如今卻沈在冰冷的海底。他會覺得孤單嗎?很寂寞嗎?
都是她害的,她對不起他……
淚珠無聲地碎落,透過迷濛的淚霧,她似乎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他,是誰?
「你哭了。」他揚起一隻手,拇指撫過她濕潤的眼角。「因為歉疚嗎?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聽你的敘述,嚴永玄並不是個瘋狂的遊艇玩家,有什麼必要非在那麼危險的深夜出海呢?」
那天晚上,那個彷彿漫無止盡的黑夜,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記不太清楚了,或者該說害怕去回想。那晚,他們有過一次激烈的爭吵,成婚以來,前所未有的針鋒相對。
她說了什麼?他又說了什麼?
不,她不願回想,也想不起來,她不記得了……
「這不關你的事。」她努力挺直背脊,端出最冷靜漠然的表情。
不關嗎?他撇嘴冷笑。
她推開他的手,凝聚所有的尊嚴,傲然起身。「我回房了,你早點睡吧,晚安。」
語落,她沉靜地離去,高傲挺拔的身姿可比一國女王。
他目送她背影,直到她身影完全淡逸於他視線之外。他來到浴室,扭開水龍頭,將冰冷的水潑向自己的瞼。
他一次又一次地潑著,最後索性將整個洗手台注滿水,整顆頭潛入。
將近一分鐘後,他才猛然抬頭,甩了甩濕透的發。
前方的透明鏡面,映出一張五官俊帥卻微微扭曲的臉。
「夏、雪……」他磨牙,自齒縫間狠狠地刻出這個名字。「是你……殺了嚴永玄嗎?」
他突地握拳,擊碎鏡面,鮮紅的血珠自破開的傷口緩緩滴落——
第4章(1)
夜間飛行。
隔著小圓窗,可以看見銀亮的月牙,勾破了深沉無邊的天幕。
氣氛靜寂,機上的旅客睡成一片,人們都沉浸於夢鄉,似乎只有魏如冬獨自清醒著。
經過一個月的特訓,他終於通過夏雪的考驗,有這個榮幸陪她一起回台灣,扮演她的丈夫。
真正的挑戰,現在才來臨。
他嘲諷地勾唇,望向身旁的女人。
夏雪正睡著,放倒了商務艙的座椅,側著身子,玉體微弓,一雙手揪著蓋在身上的薄毯。
這樣的睡姿帶點防備的意味,她彷彿正在夢裡跟誰鬥爭,兩道彎彎的眉輕輕蹙著。
夢見什麼了嗎?
魏如冬傾下身,靠她更近,目光銳利地離琢過她臉蛋至頸脖曼妙的曲線。
雖然稱不上美艷,但她絕對是個漂亮的女人,五官立體,各有韻味,他很清楚,若是她的眼睛睜開了,還會增添幾分嬌俏聰慧的氣質。
而甜美的外貌還不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她身上最珍貴的,是擁有一顆機敏的頭腦。
也許,太過機靈了,
一念及此,魏如冬胸口驀地緊窒,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懣橫梗著,教他幾乎透不過氣。
他不覺伸出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移近她,修長的手指試探地圈住她如玉般白皙的頸脖。
多麼細緻啊!像個精美易碎的瓷器,只要他用力、再用力,這細緻的頸骨該是不難折斷吧!
那時,她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他呢?慌亂、恐懼、還是怨恨?
這輩子他沒嘗試過殺人,但最近,體內好似不時洶湧著這邪惡的慾望,很想、很想置她於死地,尤其當看著她狀若無辜地對著他笑的時候……
你瘋了嗎?
內心深處有某個聲音迴盪,那也許是他決意摒棄的良知。
那玩意兒對他而言,是太沉重的負擔了,一頭冷血無情的野獸,不需要那種東西。
只要依循著本能去做……
一聲模糊的呻吟驚醒了他迷濛的神智。
夏雪顫著唇,正無聲地說著什麼,眉宇糾結,額邊滲出細碎的冷汗,她更加弓起身子,像一尾被燙熟的蝦子似的,抓住薄毯的手指扣得更緊。
在作惡夢嗎?
魏如冬鬆開手,稍稍離她遠一些,視線仍擒住她不放。
她不僅冒冷汗,臉色也開始泛白,嬌喘急促,偶爾伴隨著肩頭短暫的抽搐。
於是他能確定了,她肯定是陷在夢魘裡,而且是很令她驚恐的惡夢。夢魘的滋味有多可怕,他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