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醒醒。」他輕聲喚她。
「嗯……」她痛苦地咬著牙關。
「夏雪。」他拍拍她臉頰。
她總算緩緩揚起眼睫,但從她朦朧的眼神,他看出她並未真的清醒。
「永玄,是你嗎?」她看著他,迷惘茫然,像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然後,她匆地一眨眼,擠落一滴淚珠。「你……來找我了。」
她哽咽似地細語,伸手拉下他的臉,他沒抗拒,很自然地貼向她,尋覓她冰冷柔軟的唇。
她迷濛地吻著他,起先他木然不動,但只一會兒,內心本能的渴望便慫恿他回應,他嘗著她的唇,那麼冷,又那麼熱,沸騰他冰凝的胸膛。
他需索地吮吻她,直到察覺她猶如抽離空氣的娃娃般,一動也不動。
她竟然又睡著了。
合著眼,兩片羽睫宛如窗外的新月一般,勾破他的心。
他怔忡片刻,跟著,澀澀地苦笑。
他直起上半身,發現她用雙臂環抱自己,像是覺得冷。他舉手按下服務鈴,一分鐘後,空姐盈盈走來,親切地問候。
「請問先生需要什麼服務?」
他指指夏雪。「給這位小姐多加一條毯子。」
空姐瞥望夏雪一眼,似是羨慕她有情人如此關心,跟著眸光轉回他身上。「那先生呢?您需要什麼嗎?」
「一杯Whisky on Rock。」
「是,馬上來。」
又過了幾分鐘,空姐送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以及一條薄毯。
魏如冬接過酒杯,注視空姐將薄毯蓋在夏雪身上,替她將被角仔細地拉好。
她感覺到溫暖,在夢裡隱約地微笑,那笑,好甜好甜。
他一凜,收回視線,握著冰涼的酒杯,一口一口地啜飲辛辣的液體。
窗外那輪新月,始終孤獨地高掛在夜空中。
回台灣當天晚上,夏雪便為魏如冬安排了一個小小的家庭晚宴。
當然,是以歡迎嚴永玄平安歸來的名義。
與會的人不多,除了夏雪的弟弟和妹妹以外,就是嚴永玄的特別助理Davis,以及夏雪的好友江庭翰。
夏雪對親朋好友們解釋,她的丈夫其實並不是在Daphne上失蹤的,由於遊艇引擎失去動力,他換搭了另一艘朋友的遊艇,由新加坡上岸,又搭飛機到美國,因為在美國發生車禍,不幸失憶,才會遊蕩至今才回家。
「所以意思是,姊夫完全忘了以前的事嗎?」夏雨驚奇地問。
「嗯,他不記得了。」
「那他也認不出我們幾個了嗎?」
「認不出來了。」夏雪低語。「真抱歉。」
「這又不是姊姊的錯,幹麼道歉呢?」
夏雨與夏雷同聲安慰姊姊,兩個年輕人同時好奇地轉向魏如冬,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考驗來了。
魏如冬端著酒杯,刻意展現出從容的姿態,嘴角微微地挑起三分笑,不過分顯得冷淡,卻依然很矜持。
他反過來打量這兩個年輕人。之前夏雪提過他們,說他們是異卵孿生的雙胞胎,夏雨比夏雷早出世幾分鐘,夏雷一直很不甘願自己必須屈居於老么,總是跟這個雙生姊姊吵不清。
兩人都還在大學讀書,夏雨承襲長姊的認真,課業成績優秀,夏雷卻是天生與書本不對盤,只愛跟狐群狗黨們鬼混。
不過基本上,他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心地善良,性格純厚。
夏雪如是強調。
一念及此,魏如冬淡淡一哂。
這對雙生姊弟究竟心地如何他是看不太出來,不過兩人容貌都生得清秀姣好倒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夏雷甚至還比姊姊更美上幾分。
「姊夫,你回來真是太好了!」夏雨表示友善。「你知不知道你剛失蹤那段時間,姊姊每天都在哭——」
「夏雨!」夏雪制止妹妹,很不高興妹妹提起這樣的話題。
夏雨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不說了,我姊姊很愛面子的。」她湊向魏如冬,悄聲低語。「她不喜歡讓人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面。」
「我想也是。」魏如冬對這個年輕女孩微笑,心弦卻異樣地牽動著,腦海思緒有些亂。
得知丈夫失蹤的時候,夏雪以淚洗面?是真的傷心或是惺惺作態?
「嚴先生,你對我也沒有印象了嗎?我是你的特別助理,從五年前就跟著你了。」Davis走過來對他自我介紹。
這個具有排灣族血統的青年也頗年輕,不到三十歲,膚色黝黑,輪廓深邃,眉宇之間有股堅毅的氣質。
魏如冬不討厭這個青年,他定定種,暫且丟開夏雨無意中洩漏的新情報。「抱歉,我真的記不得了,也許你以後可以想些什麼辦法來幫助我恢復記憶。」
他是隨口說說,一旁的夏雪聽了卻有些介意,警告似地瞄他一眼。
他知道她是擔心他說太多,露出馬腳。
呵,也太小看他的演技了,
他不理會她,逕自轉開視線,假裝漫不經心地望向江庭翰。
後者也正看著他,銳利的眼神隱隱帶著戒備的意味。
這男人似乎對他有著某種敵意——不歡迎他回來嗎?還是擔心他回來揭穿了某個暗黑醜陋的秘密?
魏如冬撇撇嘴,不著痕跡地冷笑。
「少爺,夫人。」芳姨溫暖的嗓音適時揚起。「晚餐好了,可以請客人們入席了。」
「謝謝你,芳姨。」夏雪微笑頷首。
魏如冬跟著望向這位執掌嚴府家務大權的老管家。他今天一進家門便和這位從小看顧「他」的管家「相認」過了,芳姨一見到他,眼眶便激動地含淚,確定他果真因為失憶認不出自己,更是難掩哀傷。
她是這個家唯一真正歡迎嚴永玄歸來的人。
感受到這點,魏如冬努力保持平靜的心海也不禁有些許震盪起伏,看著芳姨落淚的時候,他幾乎有股衝動想伸手去擁抱她,但他猜想得到,若是他果真這麼做了,夏雪怕是會驚駭到暈倒。
冷漠自私的嚴永玄絕不會主動去擁抱任何人,更何況是個下人。
哪怕只是些許錯亂的舉動,都可能令這個嚴府的資深管家懷疑他真實的身份,而他最重要的任務,便是要騙過芳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