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詩佳專心看著電視,她最愛的旅遊生活頻道正巧播著義大利酒莊巡禮,是手中披薩的最佳配菜。後來他們拿可樂乾杯,彷彿與電視中的畫面僅一線之隔。
她不看他』不搭話,僅僅是吃得津津有味。經過他們剛才那段被打斷的尷尬對話,徐光磊不訝異她不想和自己說話:她從前鑽牛角尖的習慣便是如此,偏要一個人想清楚,別人說的話怎麼也聽不進去。然而壓抑在心中的疑問逐漸醞釀成一種不悅,輕易令他失去冷靜,整日溫柔的表情已不復見。
老弟從小看電視時就愛評論,一下說哪種酒他喝過實際上如何如何,一下說喝酒應該怎麼配食物,還說這次有帶兩支酒回來,有空可以一起喝。戴詩佳雖然已經很飽,然而還是往嘴裡塞薯塊,怕一旦嘴巴停下來會不知如何接話,對於老弟的提議,她敷衍地伸出大拇指附和。
電視節目及阿任帶出的話題令客廳不沉默,但他們兩人迴避著彼此的眼神,徐光磊認為阿任不可能沒有察覺,只是不願當著他姊的面問起罷了。
手工的窯烤披薩不大,就算戴詩任買了三個回來,兩個男生加上一個爆吃的戴詩佳,半小時就吃完了。她在心裡一直想著要快些離開,老弟竟然也跟她心有靈犀,茶還沒喝完就說要趕回去修片。
「我去開車,你在這邊等——」戴詩任拋了拋手中鑰匙。
「我去開吧。」戴詩佳確信自己不會聽起來像在逃命,「我剛吃超多的,正好散步一下。」
「……你又不知道我停哪。」戴詩任實在很不忍心戳破她。
「你就幫老徐收一下桌子,我很快就到。」戴詩任拍拍她肩膀,眨眨右眼,「到了我再上來跟你一起搬東西。」
該死的傢伙!戴詩佳在心中咒罵,門關上了一會她才緩緩回身。徐光磊身影在廚房洗杯子,老弟不在,多虧水聲才不顯得過她真的不想再有這種反反覆覆的心情了,今天過後,她會盡量跟他保持距離,至於現在,她至少得做個好助理,以後她絕不會心軟幫老弟,但不代表老弟不能接徐光幕的case,她不會斷老弟的財路。
是了,努力努力,確定目標後付出努力、不屈不撓,這是她最擅長的。在原地許久,戴詩佳深吸口氣,拿起披薩空盒及剩一半的可樂。
「回收是放這邊嗎?」將可樂收進冰箱時,戴詩佳問著。
「嗯,放在地上就好。」徐光磊晾起洗好的杯子,正擦著手。蔚房的燈只開了一小盞,她所站之處正好在陰影之中,看見下方的書報沒綁好又蹲下身幫著整理,她將散下的髮絲勾到耳後,露出臉蛋。整齊疊好的紙類回收物上,她發覺那綁繩過短,但使力拉緊仍成功繞了個結,稍稍上揚的嘴角是對自己的俐落收拾感到滿意。前一刻的煩躁不堪轉眼又消散,他溫道:「謝謝。」
「喔,呵呵,跟綁護具一樣的意思。」她打趣說著。
「你還有在打劍嗎?」他順著問。
「嗯,最近一周去兩到三次,新部門不加班,館長叫我去幫忙帶學生。去道館很開心,有時我都覺得去太多次了。」戴詩佳盡量語氣輕鬆,好像剛才的尷尬場面沒發生過,她見到流理台邊掛著抹布,便轉開水打濕,到客廳去擦桌子。
徐光磊沒來得及阻止,跟在她身後出來。「老實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希望成為劍道老師的。」
「阿任也這樣說,」她輕笑,名正言順地盯著桌上的污點,用力擦。「我的確很喜歡教劍,可光教劍是無法生存的一所以現在這樣很好,當個業餘指導老師讓我充分享受r教』的樂趣。」
他沒有回話,是因她的回答有些在他意料之外:當他自信當年明白她的任何想法與立場時,是否也有估錯的時候?
一席話令他沉默了,戴詩佳暗嘖了聲,是不是她又說錯什麼了?跟他在一起時將對話保持在一個不痛不癢不間斷的水平怎麼就這麼難呢?「關於剛才說的……」他從高處看著蹲低身擦茶几的她。
「嗯?」
「關於你剛才問我的問題,」他看見她手頓了下又繼續擦,徐光磊直道:「問我如果今天是黃穎紋來的話會不會將那幅水彩收起?答案是——」
「答案是什麼不重要。」戴詩佳驀然站起,笑著截斷他的話。
徐光磊看著她笑瞇的眼。
「抱歉,剛剛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你不必回答。」她說著。
「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她語氣雲淡風輕,但若真的不放在心上,又哪裡會冒出那樣的問題?
「不想。」她答得很快,因為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如果我想說呢?」徐光磊不死心。
「我不必聽到。」這一次她沒有逃開,與他對視,定定說道。
不必聽到……
是不想聽、害怕聽,還是已經不在意?是因她就在那麼近的地方吧,此刻的徐光磊不想再猜,不想再武裝。「我們一定要這樣嗎?為什麼不能坦承對對方的關心?」
因為她害怕無法停在關心,可除了關心,他又能給她什麼?這一次戴詩佳將話忍住,免得一發不可收拾。「我很難想像別的前男友前女友是怎麼相處,也許阿任教我的、或者你說的從朋友做起,是真正成熟人的做法,可我發現自己沒有那麼大度:愈靠近你、愈聽見你的消息,我愈無法……無法假裝忘記我們是怎麼分手的。所以,徐光磊,我不能跟你成為朋友,我們當點頭之交吧。」他不可能從早餐會上消失,而出席露臉也是她的工作,這已是她能想到最適合的做法。「你說完了?」當他是空調嗎?冷熱跟出風大小還可以任意調節?「還沒。」他臉色不太好看,戴詩佳不著痕跡退了一步。「如果你關心我,不需要說出來,就像我會默默祝福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