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靜靜地坐著,聽著屋外放肆怒吼的風聲雨聲。
「如果我們就這樣凍死在這裡,那將是天大的笑話。」趙意中突然出聲笑了出來,懶懶地說笑著。「既不是甚麼深山野林,又是處在亞熱帶的氣候,竟然有人會凍死,不是很好笑嗎?」
「你別胡思亂想,很快就會有人來找我們了。」狄明威試著穩定她的情緒,心裡卻憂心不已。
他擔心她無法熬太久。她全身冰冷,凍得宛如冰塊,再如此下去,他怕會一語成緘。
「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趙意中低下頭,身體有點歪斜。
「別說這種傻話,是我不好。我沒想到你對我誤會那麼深,以為我對冰婷有意。其實,我在意的是你!但你始終忘不了項平,在你心裡,我還是代替不了項平!可是,我喜歡你!意中,我喜歡的人是你--」
終於說出來了!他終於鼓起勇氣對她表白了!但他卻聽不到任何迴響,空氣中除了風聲、雨聲,就是窒人的沉默氣息。他黯然地轉頭,發現意中裹著毛毯斜趴在地上。
「意中!你怎麼了?」他著急地推推她,心中一直祈禱著。
趙意中動也不動,他慌忙地去探她的鼻息,感覺到她還在呼吸,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意中!你快起來!你不能就這樣睡著!意中!」
「讓我睡一會兒。我覺得好累、又好冷--我恨不舒服……」趙意中喃喃說著歎語,全身已被寒冷和疲憊侵襲得睜不開眼,意識似乎模糊了。
「快起來!意中!」狄明威拍拍她的臉頰,試圖喚醒她。「你不能就這樣睡著!聽見我說的話沒有?快起來!」
趙意中一度睜開眼睛,但她已無法再支撐下去,更加捲曲著身體,側臥在地上。
「你忍耐一下,我馬上出去找人來!」
狄明威霍然起身,衝到門口,急亂地搬開桌椅,風雨頓時又灌了進來,他突然地停下來,立刻又衝回趙意中的身旁。
他不能丟下她就這樣走開!如果在他走開的這段時間內,萬一她有甚麼不測--不!他不能冒險!
她現在只是需要一點溫暖--一點溫暖就可以暖和她冰冷的身軀,復甦她逐漸凍結的意識。
只要一點溫暖……
他抿抿嘴,不再多加考慮。他脫掉衣服,除掉她身上的毛毯,張開雙臂抱住她,讓她冰冷的身體帖著地溫暖的胸膛,再用毛毯一起裹住他們兩人。
「你一定要撐下去。意中!」他緊緊貼著她的臉龐,溫暖她冰冷的體溫。
「明威……」
恍惚中,他聽見她叫喚他的名字,然後又聽見她叫著項平的名字,甚至還叫喚了段平,她似乎溺亂在紛擾迷離的虛幻中。
他更加擁緊她,不斷搓揉她冰冷的手,希望能給她更多的溫暖。
午夜漫漫,風雨狂烈的咆哮著高潮,不停不休,似乎永無止境。
他輕輕低喚她一聲,俯身親吻她冰冷的朱唇。這又長卻又短的夜,帶給了他片刻的幸福。
第十章
颱風過去了,天氣又恢復原來的秋高氣爽;趙意中和狄明威也解除了婚約,日子又恢復了正常。
她在訂婚當夜逃家的消息,當然很快的就被傳開,只是,關於她的閒話從來就沒有少過,她早當它是耳邊風。可是麻麻就不同了,有好些天,家裡的氣壓都非常低。
「意中,你在發甚麼呆?球飛到樹上去了!」她連在打球也能發呆!跟她同組練習打羽毛球的同學,握著羽球拍,氣急敗壞的跑過來,指著她身後的一棵大榕樹對她嚷嚷著。
她立在原地仰頭向樹上看了一會兒,把球拍交給立在一旁的同學說:「幫我拿著,我上去撿球。」羽毛球卡在樹幹跟枝幹的凹縫間,她很快的就找到了。
「找到沒有?」同學在樹下仰著頭喊她。
她把球丟下去,本來想立刻下去,卻見這兒的視野遼闊,涼風徐徐,有點捨不得這麼快就離開。
她抬起頭,從枝葉間窺見天空的縫隙。就這樣,她又感覺接近了項平一點。項平的印象,早化成了這不完整的天的輪廓,殘存在她的回憶裡。
她一直不敢告訴項平,她喜歡狄明威;但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他們終地分手了。
「意中!」同學在樹下喊。
趙意中朝她揮揮手,要她不要管她;接著,她伸出腳試試腳下枝幹的承受度。頭不經意地一撇,她卻發現,臨近榕樹的樓上教室後窗口有個人正支著下巴定定地看著她,而且,不知已看了多久了。
她呆了一呆--那是狄明威,沒有笑容的狄明威。
「意中!」樹下的同學又喊了她一聲。
她猛地失神,一失足,便滑了下去。
「意中!你不要緊吧?」女孩倉惶失措的大叫,引來同學的圍觀,老師也緊張地跑過來。
那聲驚呼未免也叫得太誇張,好像她已經斷了四肢似地!趙意中沉著地站起來,面對眾雙眾百樣的眼神,「嘿嘿」笑了兩聲說:「我沒事--哎喲!嘿嘿!沒事……」
沒事才怪!她的屁股疼得要命,差點就要開花了;而且肩膀、背後大概也都擦傷了--不過,這種沒出息的話,她不會當著眾人的面前說出來的。
「哎呀!趙意中,你肩膀背後流了好多血!」又一聲驚天動地、誇張的尖叫聲。
「是嗎?」趙意中反應鈍鈍的。
老師緊張兮兮地要背她到醫護室敷藥,她一堆再推,而且一再保證自己可以一個人走到醫護室敷藥,老師才勉強答應。她心想,要真讓他背著上醫護室,那她這一生的英名就要掃地。
她勉強抬頭挺胸地走到醫護室。縱使屁股再怎麼痛,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讓自己像只螃蟹一樣走路。
「醫生,我來了!」她要死不活地哼了兩聲。
「怎麼了?」她這模樣,段平看了都忍不住笑。
她指指肩膀跟背後,無力地頹坐在椅子上。他探頭過去察看,白色棉質的運動上衣血紅一片。他皺著眉說:「怎麼受傷的?是不是又從樹上摔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