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就回去把所有報告再看一次,相信——啊!」
他話到一半,她突然掙脫他的雙手,驚呼一聲,整個人就像只煮熟的蝦子,又紅又艷。
然後,她跳起來,倏地轉身跑個無影無蹤。
他愣了大概有半盞荼時間,然後仰頭大笑。
這是第幾次她在他面前因過度害羞而逃跑?
實在無法想像,世上怎有如此容易羞怯的姑娘?
但她偏偏真實存在,敏感、多情、體貼、細心、害羞又頑固,這麼矛盾的一個小女人,讓他真是……
哈哈哈,止不住的笑聲顯示出他心裡的愉快。
李巧娘,他還討厭她嗎?他不確定,但目光越來越難離開她,卻是再真不過的事實。
他,好像有一點點被她吸引了……
第7章(1)
凌父不在,照顧凌母的責任自然又落到李巧娘身上。
凌端曾試著幫忙,但即便是母子,依舊男女有別,很多事凌母就是死也不願他插手,可要讓丫鬟來,凌母自尊又太強,最難堪的樣子既然被李巧娘看見了,那就只能讓她知曉,再要傳於其他人耳中,不如給她一條繩子直接上吊得了。
於是凌端暗中看著李巧娘幫母親打理,眼神平和、舉止溫柔,好像她做的只是一件簡單的女紅、中饋之類的事,完全沒讓凌母感到絲毫尷尬與不適。
處理完生理問題,還要服侍凌母吃飯、喝藥、練習走路,到了傍晚,還要替凌母按摩雙腿,以免她的腿部萎縮。
凌端覺得李巧娘已經夠忙了,可她每天仍有時間處理凌家所有商行送上來的帳簿,一筆一筆重新謄錄、計算,確認無誤後,再交由他做最後定奪。
然後,她還要服侍他,他愛喝的溫水、愛吃的飯菜、每天幾不重複的點心、宵夜……沒有一樣不是她親手準備的。
直到現在,凌端才發現她好厲害,一個姑娘簡直可以頂四、五個人來用了。
這還是那朵只會「是,相公」、依靠男人而生的菟絲花嗎?
嗯……是,她對他說的話從不反駁,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只以他為主。
在她眼裡,他就是她的天,她是最完美的女訓典範。
可誰說這樣的女人完全沒有能力、更加無法自立?
好吧,是他說的……
還沒有真正認識她之前,他已經在她身上貼了一個「無能」的標籤,並且張狂地以為,這樣軟弱的女子如何配得起他這聰明機敏、允文允武的逍遙公子?
於是他逃婚,離家三載不歸,即便後來回家,也沒給她好臉色。
可她從沒口出半句怨言,不論他對她好或差,她該做什麼便照樣做什麼,不同的是,她對他更溫柔、更體貼了。
而他則一邊享受、一邊嫌棄著她的軟弱可欺、沒有個性。
如今細思,他與她,究竟是誰高攀了誰?
夜晚,凌端站在爹娘為他和李巧娘成親時特意佈置的新房外,凝視那自窗縫處流洩出來的昏黃燭光,心頭突然有了極大的感觸。
偏見,果真是世上最恐怖的東西。
當年他不過聽了岳父大人對李家女兒的描違,便認定了李巧娘不會是自己喜歡的姑娘,千方百計想退婚。
可事實上,他並未真正瞭解過這個姑娘,他只是自以為懂,結果他預想的女子與真正的她,根本天差地別。
他心中懊悔不已,自己因為「偏見」,慢了三年才認識這麼一個蕙質蘭心的好姑娘。
但他心中也慶幸,她本性溫柔羞怯,即便受了很大的委屈也是默默承受,不會一言不合便甩頭走人,否則他如今八成已是棄夫中的一名。
老天待他到底還是仁慈的,給了他一個重來的機會,讓他可以重新修補與娘子之間的關係。
他們終究還有可能做一對舉案齊眉的好夫妻,只要……唉,只要他先想辦法幫她克服對他的羞怯,否則他一對她做點親密動作,她便嚇得逃走,別說兩人攜手一世了,恐怕想做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都很困難。
可是……羞怯應該用什麼來治呢?
過去,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娶一個性烈、活潑的姑娘,所以很少注意性情溫順的女子,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如何討好她,讓她不再那麼畏懼他的碰觸。
唉,悔啊!後悔讓「偏見」蒙了心眼!
更心痛的是自己害她吃了恁多的苦,早知道……罷了,千金難買早知道,他還是努力想想以後怎麼對她好方是正道。
月上中天,燭光依舊,她每日都忙得這麼晚嗎?那嬌小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住?
他心裡幾多憐惜,數次想上前敲響那間「新房」的門,卻又猶豫地邁不開腳步。
這間新房裝修得漂亮,卻因為長期缺乏男主人,而顯出一種特殊的清冷,讓他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愧疚。
他不覺地討厭這間房,因它時刻提醒著自己對她的殘忍。
也許哪一天,等他們感情更進一步後,他會在宅子裡重新起一座樓閣,作為他們重新開始的住處。
不過……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房裡燭光依舊,難道她晚上都不睡覺的嗎?為何這麼晚了還亮著燈?
他終於忍不住走到房門前,想要敲門,但手舉起了幾次,又放下來。
他不是沒勇氣面對自己的錯誤,並且改正它,只是……他不知道要怎麼做、做到什麼程度才不會嚇跑她?
唉,一天不解決她「落荒而逃」的問題,他們就做不了真正的夫妻。
可說「解決」很簡單,但要從哪裡著手,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誰來教教他,該如何消除一個害羞姑娘心裡的疙瘩,讓她能完完全全接受自己?
他無語問蒼天,可借沒人可以給他答案……
凌端不知,當他在新房外徘徊猶豫的時候,屋裡有個人更加坐立難安,那便是——李巧娘。
她想起自己連續三次逃跑的行徑,羞愧得簡直想撞牆。
當然,她沒有真的去撞,卻患了「凌端恐懼症」。
她害怕見他,擔心他對自己幾次的落荒而逃不滿,怕他因此更討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