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歉地想說幾句話,但又重重地咳出聲,再次趴在床頭咳得臉色發紫,幾乎要喘不過氣,教人十分不忍又憂心。
一個丫鬟神色緊張地上前撫背,另一名則送上痰盂,捧著湯藥等在一旁的丫鬟惶恐又心急,唯恐趙無眠有個萬一她們會倒霉。
不受寵的庶長子,長年受到其父的忽略和不看重,更別提他身染重病,底下這些擅長看眼色的人又怎麼會真心對待,若非被指派來服侍他,她們都不願靠近。
「不是說迎迸小妾沖喜病情已稍有好轉嗎?為什麼還咳得快斷氣,到底能不能好起來,撐不住就別硬撐,累得大夥兒都為你心煩。」女子說話極不客氣,全然不把趙無眠放在眼裡,認定趙無眠和下人們也不能拿她怎樣。
席夢芝穿著牡丹裙,海棠紅纏枝牡丹花紋的對襟褙子,頭簪金雀釵,額前是水滴形狀的紅寶石垂飾,高傲地仰起臉。
她嫌惡地以繡著桃紅牡丹的絲帕摀住鼻子,神色不偷地離雕花大床甚遠,下顎始終高抬著,好像她踏進他房中是天大的恩賜,擺出施捨的嘴臉。
要不是府裡的老太君逼她,她都忘了自己有個要死不死的病夫,拖累了她的青春,捆住她往外飛的翅膀,如果她嫁的人不是這個病秧子的話,她……
席夢芝心裡惡毒的想著,趙無眠為什麼還不死?死了就一了百了,硬是拖著找碴,對誰都沒好處,「還……還好……咳!咳!能吃……咳!半碗稀粥,有勞……咳!咳!夫人費心了。」撐著坐起身,喝了口熱茶稍微平復了呼吸,聲弱如絲的趙無眠面色青白,瘦削的兩頰令他顯得特別孱弱。
「我費什麼心,還不是你沒用,旁的本事沒一樣,倒是藥吃得比旁人多,吊著一口氣給我找不痛快。」她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攤上這麼個中看不中用的丈夫。
當初她是相中了他的好皮相,不借收斂驕縱的性子討好老太君,一方面還暗送了不少重禮給侯爺夫人。
然而她的將軍父親並不看好,想撮和她和世子爺,也就是她的小叔,嫡次子趙無痕,但是她死也不肯,硬要他為夫。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入府才曉得他雖有老太君看顧,但府中地位著實不高,長期受到嫡母的打壓,連弟弟也從未以正眼看他,一家之主趙侯爺更是對他視若無睹,不滿他的資質平庸,未能為致遠侯府添一份助力,若非老太君的照拂,趙無眠在這府裡根本無立足之地,比草芥還不如。
且夫妻成婚一年有餘,但已有大半年不曾同床而眠,因為他新婚未久便病了,洞房那夜便力不從心地虛度春宵,後又再度發病,兩人分院而居,並未住在同一院落。
「讓夫人不悅……咳!是為夫的不是,為夫會盡……盡快的養好身子,不讓夫人因為夫的病,夜夜憂心得……咳!咳!夜不成眠……」他吃力的說著話,忍著不咳。
「誰為你憂心來著,還夜不成眠?你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吧!我有你無你照樣過得舒心。」反而是有夫之婦的身份讓她綁手綁腳的,什麼事也做不了。
席夢芝早就後誨一時的衝動,鬼迷心竅似的執迷不悟,選了一個沒用又沒地位的丈夫,看不到美好的將來在哪。
「看夫人神……神清氣爽,面色紅潤,為夫也就安、安心了……咳、咳……」說著說著他又咳起來,對痰盂嘔出一口臭酸水,剛服下的藥又吐了一大半,全白費了。
看他又咳又吐的,席夢芝眼露厭惡地又往後退了兩步,以帕捂口,深恐染上病氣。「你到底能不能好呀?吃那麼多藥還不見成效,請來的大夫全是死人不成!」
還說妙手神醫,她看是半桶水大夫,死不了也好不全,就只會浪費銀兩。
「柳、柳大夫已經盡力……是為夫身子不濟事,才會……咳!咳!久病不愈,湯藥難養。」趙無眠又勉為其難的喝了半碗黑稠的藥湯,十分疲累地往後一躺。
見狀,丫頭趕緊將軟紅錦枕放到他身後,讓他半躺半坐的坐得舒坦,並把添了銀炭的炭盆拿近。
本來就是不通風的屋子,再加上燃著炭火,以及七、八名走來走去的下人,使得密不透風的屋裡更加悶熱,有些人的額頭都冒出汗了,席夢芝也是薄汗微滲,她不快地看了看挪近的炭盆,狠瞪了多事的丫頭一眼,再度退了退,都快走到門口,毫無照顧重病在床的夫婿的意思,只想離開。
「你別再咳了,想法子治一治,老太君不是問過廟裡的老和尚,說沖喜能沖掉你身上的病氣,那個花大錢買來的小妾也真是的,一把賤骨頭還拿喬要人去請才要來伺候。」
雖然對丈夫的情意在他反反覆覆好不了的病情上逐漸消失殆盡,但她仍有身為正室夫人的驕傲,她可不允許那沖喜小妾有一天會爬到她頭上,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發生,最方便的方法便是讓那邵小蓉生不出孩子,這樣不管以後趙無眠的身子會不會好起來,會不會因為受邵小蓉照顧而偏寵,她都能穩坐正室之位。
「邵姨娘長途跋選進京來,難免水土不服……咳咳,人離故鄉憂思重,病了幾天也能理解,就讓她多休息一些時候吧。」趙無眠眉頭輕輕一皺,但語氣淡淡的,沒讓人聽出什麼情緒來。
「你倒是體貼,我早上問她,她自己說身子已好,用過午瞎就會過來了。」席夢芝語氣不善的說。
照理說丈夫身體欠安,身為妻子她理應隨侍在側,表現得溫良賢淑,展現夫妻間的濃情密意。
可是生性嬌蠻的她哪會照顧人,在頭半個月還肯細心餵藥,百般溫柔地喁喁細語,彷彿沒有他就話不下去似的。
但在丈夫一口穢物吐在她最喜歡的牡丹彩蝶花羅裙後,她便不再走迸他週身三尺的範圍內,只讓貼身丫頭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