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已經入夜了嗎?是不是也在下雨?他在聽音樂嗎?
不由自主的,她握著槍,將自己蜷縮成一團,低垂著眼,慢慢的呼吸,假裝自己仍在船屋裡。
雨好大,她的身體又冷又痛,但她可以看見他仰躺在沙發上,聽著由不知名的樂器與鋼琴合奏的慵懶樂曲。他很喜歡在雨夜裡,播放樂曲,任各種不知名的音樂淡淡的、輕輕的浮游在空氣中。
那是他少數能夠放鬆的時候,一年之中,總有幾天是太平日子,沒有生意上門,每當那時,他總會躺在那老沙發上,將雙手交抱在頸後,枕著腦袋,聽那些沒有歌詞的音樂。
她會為他泡一壺熱茶,然後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翻著他收藏的書。
她喜歡他播放的音樂,她喜歡喝熱熱的茶,喜歡他收藏的那些書,喜歡那無事慵懶的雨夜。驀地,她忽然察覺到身邊有人。
天色已黑,她在雨林裡什麼也看不見,那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她感覺得到。左邊?不,是上面。
她飛快旋轉手腕,但來人沒有給她機會,他奪走了她的槍,她傾斜身體,故意讓自己往下掉,小腿卻勾住了樹幹,向下旋轉一圈又繞了回來,抽出匕首刺向那倒掛在她上方的男人,他閃過了她的攻擊,反手抓住了她持刀的手腕,她沒有掙扎,只是鬆手讓匕首掉下來,用左手接住,再次揮向那傢伙。
遠處有電光在閃,黑夜亮了一亮,但電光來去太快,只足夠讓她看到敵人約略的身影,和那把槍。
匕首是黑的,不會反光,但她看見了槍口,她以為他會朝她開槍,他沒有,他只是以槍口擋住她的刀尖,左手仍抓著她的右手,她抽刀再砍,這次對準了他的左手,那男人卻沒鬆手,只用蠻力將她拉了上去。
她沒有抵抗,順勢而上,旋轉匕首揮向他的太陽穴,他再次以槍柄擋住,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右膝跟著往上踢向那男人的胸口。
他來不及擋,被踢得正著,悶哼一聲,卻依然沒有鬆手,反而將她整個人拉到了他所在的樹幹上,當她再次揮動匕首,他閃躲開來,匕首戳進了他身後的樹幹。
這男人是個高手,她知道自己不能遲疑,她沒有浪費時間抽出匕首,只再次掏出藏在腰後的槍,誰知就在這一秒,那男人卻將她往前拉,她感覺到他的手摸上了她的脖頸,她心頭狂跳,知道自己命在旦夕,雖然不想再次奪取生命,但為了保命,她飛快將槍口抵在他腰腹上,豈料幾乎在同時,男人卻扔了手上的槍,抓住了她持槍的手,把她兩手都箝制住,將她壓倒在寬闊得足以讓人躺平的枝幹上吻了她。
她呆了一下。
因為他出乎意料的行為,還有他嘴裡又甜又涼的味道。薄荷糖。
雨很大,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他嘴裡的味道萬分鮮明。
不是薄荷口香糖,不是廉價的合成香料,也不是人工甘味劑,是完全天然的薄荷與蔗糖。
她僵住,不敢相信,可當兩人靠得那麼近,她不只能嘗到他嘴裡的味道,還能清楚嗅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這不可能,那男人不可能在這裡,可是她認得他的氣味,她認得他嘴裡的涼與甜,即便在黑暗中也一樣。她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男人仍箝抓著她的手,在她唇邊喘息。
她可以感覺到心仍在狂跳,只是這一次,是為了完全不同的原因。
「你這個……」
他語音低微,幾不可聞,但他的怒氣清晰可見。
「笨蛋。」
夜太黑,她依然看不見他,但他的體溫和氣味包圍著她。雨仍在下,但雨勢終於開始變小了。
她不敢動,不知為何因他的怒氣而畏縮,卻只能硬著頭皮悄聲開口警告他。
「我手上被裝了監控系統。」
「我知道。」他不爽的低語。
「是個炸彈。」她簡潔的小聲解釋。
他的怒氣在這一秒變得更加鮮明,將她的手抓得更緊,如果她看得到他,她知道此刻一定能看見他額上冒出的青筋。
「我知道,我看見之前那場爆炸。」
他再說,語音聽起來像是快咬斷了他的牙。
說真的,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然後領悟過來。
「抱歉,我剛剛不知道是你。」
她想當然耳的解釋著,誰知卻察覺到他更生氣了。於是,只能沉默。
他也沉默著,控制著他的呼吸和怒氣,她幾乎可以聽到他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
當他終於平靜下來時,他鬆開了她的手,坐直了身子,她跟著坐了起來,卻聽他窸窸窣窣的掏出了一樣東西,然後開始解開她手腕上的布條,她試圖抽手,悄聲低語。
「那不能拆,會爆。」
「我知道。」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還是解開了那個布條,跟著她感覺到他將某樣東西套上了她的左手,另一個像手環的東西,但她很快發現它不是,那是一支手錶,因為他拆掉了她原先的那一支表。
「阿震給的,和你原來戴的外形一樣,但這一支可以干擾對方的訊號。」她堅定的說:「我不能干擾訊號,那會讓那些人懷疑我是被送進來的。」
「他們只會以為是大雨和閃電造成干擾。」
他說話的音量,不再細如蚊蠅,但還是十分低微。
不是他不信任屠震做出來的東西,她知道是因為他也曉得在這遊戲場之中,一定還會有別的監視攝影機。
「設置這遊戲的人還是會曉得你在這裡。」她提醒他:「武哥說對方有熱感應裝置。」
「那是他們最後的手段,這裡才在第二級,他們不會讓獵人那麼快將遊戲結束。」
他還在生氣,她能察覺到他對她的不爽,讓她心口莫名有些發悶,但同時又有種她有些無法分辨的感受,幾乎就像是她還在船屋裡時那般。
她思索著,然後想起來,是安心。她覺得安心,甚至不自覺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