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追到你了。」他啞著嗓子,聲音低沉。「湘南,求求你,總我說,聽我解釋!」
「我不要聽!」黎湘南吼叫著,近乎咆哮。
但黎北瀟溫柔摯意,摟緊了她,帖著她耳畔,嘴唇輕輕嚅動,像訴情又像歎息,低沉的嗓音十分有說服力。他不斷地在黎湘南耳邊呢喃著歉語:
「湘南,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要不理我,你知道我只在乎你。求求你,跟我說句話。湘南,拜託!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黎湘南瘋狂大叫:「你怎麼可以跟每個女人做了那種事以後,再來向我纖悔!我不是上帝!我不要聽這些!不要再說了!」
「湘南!」黎北瀟臉上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他伸手想拭掉黎湘南臉上的淚,但黎湘南搖晃著頭別開臉,不肯讓他碰她。
「湘南!」黎北瀟低低又喊了一聲,近乎痛苦的呻吟。
他放開她,沿著牆慢慢滑坐到地上,一下子頹沉下來,老了幾歲似的。他抓著頭髮痛苦地喊著:
「你以為我真的喜歡那些女人嗎?不!不--你不知道,我每天、每夜想的都是……但我不能!我多麼渴望拋開一切禁忌……但我不能!我為什麼離婚?為什麼又娶個我不愛的女人?我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在乎!但我是個成熟的男人……我拚命地壓抑自己,拚命地不讓自己的感情流露,但我做不到!我只好去找那些女人。我什麼都不在乎,但我的心好苦好痛!好苦好痛……」
他先是吶喊,按著是喃喃自語,一會兒又低聲嗚咽。黎北瀟半臥在地上,頭埋在雙臂裡,肩膀斷續地抽動,彷彿極力在忍住痛苦般。
這是黎湘南第一次看見黎北瀟流露出軟弱的一面。他是否也忍到了極限了?那個衝破不了的界限……
上帝啊……黎湘南抬頭閉上了眼。上帝已經離他們很遙遠。
她緩緩走到黎北瀟身旁,蹲跪下來,撫摸著他的頭髮。黎北瀟緩緩抬頭,怔怔地凝望她好久好久,露出狂喜的神色,激動地將她摟入懷裡。
她早就知道一切,也知道他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她不說,他也不說,兩個人都把它放在心裡,保持沉默,各自壓抑忍受。
但是,已經到了那個極限了嗎?眼前的路分歧,只有兩條路可走……
兩條路,她都注定體無完膚,永遠不得超生。
是誰說的?「你我進入了不幸之城,陷身於永恆的痛苦之中」……
是的。她是注定要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但永恆,最後會以什麼樣的姿態到來?
黎北瀟凝視著懷裡的黎湘南,臉上狂喜的神色仍末褪。他低下頭,熱情激烈,激動地摟吻黎湘南的唇;黎湘南輕閉著眼,雙手緩緩摟住黎北瀟。
上帝,真的已經離他們很遠了……
第十一章
口好渴!
黎湘南半夜醒來,喉嚨一陣刺痛,火燒似的又乾又澀。屋裡一片漆黑,她摸索著到廚房,忘了可以開燈。
喝過開水,喉嚨還是火燒般的澀痛,她摸索著想開冰箱找出冰塊,卻構不到冷凍庫的把手。
奇怪!怎麼會這樣?冰箱怎麼突然變高了?
不只是這樣,還有桌椅、洗臉台,甚至馬桶,都突然變大變高了!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
她走進浴室,打開燈,搬了張凳子,踩在上頭,突然聽見客廳傳來低低碎碎的說話聲。她傾頭仔細聽,認出那是她父親和許醫師的聲音。許醫師是他們的家庭醫生,今天晚上她感冒不舒服,她父親請他過來替她看病的.
可是不對啊--黎湘南神情一呆,那是幾歲的事了?她轉向鏡子,猛然又是怔嚇一跳。鏡子裡的女孩是誰?那個人不是她--
不!她在對著她笑呢!黎湘南揉揉眼睛,看清楚了。鏡子裡的女孩子眼熟……對!那是她自己沒錯!十一歲時的她……
可是怎麼……黎湘南低頭看看自己,抬手抬腳,驚訝不已。客廳猛然傳來一陣激烈的吼叫聲:
「不!你絕對不能告訴她!我絕不許你告訴她!」
黎湘南嚇了一跳,險些跌下凳子。她跳下凳子,跌跌撞撞走向客廳。她覺得頭好昏,全身都在發熱。
客廳裡坐著她父親和許醫生。燈沒有開,窗簾又拉上,整個客廳籠罩在一片黑暗中,除了門口那一盞微弱的五燭光。
她聽見許醫師正低低地向她父親說:
「……總不能永遠瞞著她吧?她長大了還是會知道。她幾歲了?十一歲了吧?與其將來她自己發現,倒不如趁早告訴她,免得將來不好疏導。」
「沒有必要讓她知道,我會一直將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
「那麼竹筠呢?她也是嗎?」
沉默了一會,她才聽見她父親的聲音再度響起。
「她並不知道。」
「不知道?」許醫師的聲音掠開一絲訝異。「你是說,你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她?她一直以為湘南是她的--」
黎湘南聽見許醫師提到她的名字,不由得朝他望了一眼,就著五燭光微弱的明亮,看到許醫師的臉像吞了幾顆大雞蛋般那樣地古怪有趣。
說真的,剛剛她父親和許醫師說的話,她聽得一頭霧水,似懂非懂,腦子亂糟糟的。她只覺得頭好昏,全身都在發熱,很想叫他們全都住口,不要再說話了,可是她聽到許醫師又說:
「你怎麼可以如此?瞞了她這麼久?十來年了!你怎麼這麼忍心!竹筠她一直以為湘南是--」
許醫師的口氣氣急敗壞,似乎在惱怒什麼。黎湘南歪著腦袋看著他,不明白他在生什麼氣。
「一開始既然瞞著她,就沒有必要再告訴她了。」她父親的態度顯得很冷靜。黎湘南歪著另一邊腦袋,看著她父親。
「這不行--」許醫師不同意。
「絕對行!」黎湘南發現她父親的態度顯得很堅決。「替竹筠接生的醫生已經過世,病歷表和戶籍上都是記載湘南是我親生的女兒;只要你不說,永遠不會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