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誰都還要清楚,她不是有鬼神護體,是屠鷹在幫她,但屠鷹的能力有限,一入了林子裡,被樹林阻擋了視線,那男人就無能為力了。
想也沒想,他手腳並用的竄上大樹,抓住籐蔓,用力一躍蕩了出去,從上方開槍襲擊所有他觸目所及的獵人。
他成功吸引了他們的注意,然後在那些人轉身回擊時,鬆手落地,翻滾一圈之後開始奔跑。他用光了所有的子彈,但他還有刀,然後他搶了一把槍,跟著又一把。
無數顆子彈如影隨形的追擊著他,劃破了衣服,削過了皮膚,但沒有一顆真正擊中他。他並沒有真的在思考,所有的一切都是反射動作。
流在他身體中沸騰的血液,存在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很清楚,此時此刻,唯一要做到的一件事,就是活下去。
千百年來,他們這一族,為了生存,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而那所有的一切,都留存在他的身體裡,刻在他的DNA之中。
當他夠專心,當他夠快,時間就會像是被拉長,所有的事物都像是被放慢了動作。
落下的煙灰、飛灑的汗水、飄零的落葉都停滯在空中,燃燒的火焰徐徐晃動,獵人的瞳孔因驚恐而收縮,子彈慢慢旋轉而來。
世界在他眼中,變得如此緩慢。
他知道,這就是霍香當時看到的世界,他會知道是因為他從小就能做到。他可以很快,非常快。
比她還快。
身體要做到很快的動作,需要大量的氧氣和強壯的肌肉與骨骼,太過激烈的動作會損傷肌肉,讓不曾經過訓練的身體無法負荷,有時就連訓練過的身體也不能負荷過激的動作。
但他可以,戰鬥的本能,流在他的血液裡,存在他的細胞之中。他從來不曾和她說過謊,他的父親是獵人,很好的獵人。
他父親的父親也是,再上一代、上上一代,甚至上上上一代都是。只是,他們狩獵的對象,一直是同類。
他們是最好的獵人,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經在——獵。人。
他閃過一顆又一顆的子彈,解決掉更多的獵人。電光石火間,她已衝入林中。
他沒有停下來,他知道他一停下,就會讓那些人有機會對付她。
他知道她會看到,他知道她會領悟這件事,領悟到他是什麼,這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事。也許他早就應該讓她知道,或許她就不會做出這種傻事。
下一秒,他對上了她炙熱的眼。驀然間,領悟,她還是會。
即便知道,她還是會。她是個傻瓜。
鮮血在四周飛灑,烈焰狂燒猛燃,焚燒著整個世界。她的動作很快,更快,幾乎和他一樣的快。
像風,似火,若雷,如電。
這是戰場,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高大的樹木開始倒下,火焰越來越靠近,但她一點也不畏懼,身體動作和他一樣精準而快速。
這一刻,明明相距仍有一段距離,他卻可以清楚感覺到她的呼吸,就像她也能清楚感知他的吐息,他知道她會做什麼,就如她曉得他想怎麼做。
不用看,就知道。
兩人默契十足,身在兩地,卻宛若一心同體。他與她,所向無敵。
然後她來到了他身邊,他來到了她身邊。
兩人沒有看對方一眼,卻幾乎在同一時間,一起退到了雨林邊緣,他替她解決了一個獵人,她為他處理了另一個,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一人開槍,另一人就防守,她子彈沒了,他就為她補上彈匣,完全沒有任何時間差。
但阿萬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火已到眼前,他與她不可能一直守在這裡,而且她的能力仍有極限,他可以看見她的眼睛已經開始變紅。
他知道自己必須賭上一把,賭耿念棠那傢伙還留了一手。
阿萬雙手持槍掃射,連開數槍,逼得那些獵人不得不閃躲,製造出一個短暫的空檔,然後抓著她轉身,衝出焚燒的雨林。
這行為很危險,雨林外是空地,一出去就是個活生生的靶子,但當他這麼做時,她完全沒有遲疑。這女人真是該死的信任他!
阿萬鬆開她的手,和她一起拔足狂奔,但子彈緊接著而來,幾乎在兩人衝出雨林的那瞬間,後方突又傳來轟然巨響。
那爆炸震動大地,熱浪從後席捲而來,讓兩人腳下不穩,像被人從身後用力推了一把,她沒站穩,差點摔倒,他伸手拉了她一把。
黑色焦土上,點點星火被熱風吹揚而來,那些燃燒著的星火煙灰很燙,貼在肌膚上,落在頭髮裡。可她沒伸手將它們拍去,他也沒有,兩人頭也不回的往前衝。
阿萬與霍香都知道,這場爆炸製造出來的時間有多寶貴,他們停也沒停,一路往前衝,衝過了空氣,衝上了山丘。
子彈仍零星射來,但已經不再密集。
雖然有獵人追了上來,不過都被山丘上的傢伙解決了。
當阿萬衝上山丘時,看見耿念棠一手抓著狙擊槍,一手拿著一隻遙控引爆器,對著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兩人衝進山洞裡時,耿念棠跟著退了進來,扔了一支手電筒給霍香,一邊和他顯擺的追問。
「怎麼樣?這次算我一分吧?」
霍香一溜煙的鑽進了地下道,阿萬跟在她身後,聞言只和身後那傢伙道:「如果你記得留一些火藥拿來封住這個入口的話,就算你一分。」
「當然。」耿念棠手腳俐落的抓起一隻背包,也進了地道,「我可不想有人把我挺翹的屁股當靶子打。」他邊說邊從背包裡撈出一個炸彈,黏在地道入口上方。
地道裡很暗,但霍香打開了手電筒,她沒有先走,反而在下面等著他。
阿萬握住她的小手,和她一起往前跑,耿念棠很快的追了上來,當炸藥爆炸時,三人已經衝出了一段距離。不過,地道依然因為震動而落下不少沙塵,有那麼幾秒,它們晃得實在太厲害,一副隨時要坍塌下來的樣子,下一秒,它們真的坍了下來,接二連三的,從身後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