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要說他的母后、他的姑姑師父,一個個盡皆美艷不可方物,但看著看著,久了也就麻木了,再怎麼美也生不出什麼感想。
可看著呼延真他的心就暖,看著他那傻呼呼、一臉幸福的樣子,他嘴角就忍不住上揚,就算他已經吃成一坨胖大福,依然是他最喜歡的胖大福。
「喂,跟我進宮吧,讓你當中書侍郎。」
當然,呼延真再怎麼遲鈍,也老早知道這位打小認識的「君子」其實並不是什麼小賊,而是這世上最有權勢的少年皇帝。
大約兩年前知道的;那時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年紀小,還是已經混得太熟,對一個每天都跟他搶食、打架、吵鬧的傢伙,他實在擠不出什麼尊重畏懼,即使到現在他們已經相處三年多了,朝蘭歡揮拳的時候都只有更用力,完全無顧忌。
「中書侍郎這官不小了,每天都會跟在我身邊,不管我吃什麼喝什麼說什麼都要經過中書侍郎——」
「是啦是啦,還要幫你寫字擬詔書,還要管你所有的生活起居,可了不起啦!」
「不錯吧?」想到胖嘟嘟的呼延真穿上朝服的模樣,蘭歡就忍不住笑。「那可是跟我最親近的職位。我本來想讓你當御前一品帶刀侍衛,不過你功夫實在太差勁——」
一根扔過來的雞骨頭就是呼延真沒好氣的回答。
「喂!」
「喂什麼喂,我爹說不行。」
「我是你爹的頂頭上司欸。」
呼延真偏著頭看他,心裡明白其實他是可以用權勢讓呼延家就範的,但他不會。他喜歡這種「不會」。
「再過幾個月你就不能常來了吧。爹說攝政王該還政給你了,以後你就是真正統治天下的人皇,不再是毛猴子了。」
距離他十六歲的生辰沒幾個月了,按祖制的確是如此。
但這問題只要一開始想,心裡就覺得空得發慌;也不是完全不期待,但總感覺缺了些什麼。
甩甩頭,甩去那錯綜複雜得連自己也說不清的思緒,蘭歡從口袋裡掏出果子扔給呼延真,卻發現才那麼短短的時間,那隻雞已經完全進了他的肚子裡,神速啊!簡直無底洞!
「哇!這個好欸!」
「你悠著點吃行嘛?小心肚子疼啊。」
「我吃很慢啦,肚子很餓呢!幾時偷的猴兒桃?好好吃喔!」
「什麼偷!真難聽,是「順」,從宮裡「順」出來的。」
「順得好,下次幫我順冰荔枝好不好?好饞欸……」
「冰荔枝什麼的你應該先去問我姑姑吧?如果被她偷完還有剩的話……那你相心作啥?唉,說真的,我看你讀書也不怎地,文章根本一塌糊塗,應試肯定是沒前途了……」
「唉唷……怎麼這樣說啦……」呼延真紅了臉。
「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中書侍郎,我還真想不出能讓你幹點什麼別的。」其實讓他做中書侍郎也很危險欸,搞不好皇帝還得自己擬詔書寫文章,犧牲很大啊!
「人家只是還沒想好嘛!」呼延真嘟囔:「我才十二歲。」
「若你是姑娘家,十二歲就好訂親,十四歲就該出嫁了。」
「……」呼延真忍不住起了惡寒,「太可怕了!」
停頓了半晌,蘭歡突然開口:「欸,不如我們回迦蘭河去吧。」
他們倆拌嘴從來都是天南地北,東拉一句西扯一句,換了旁人那肯定是不懂的,可呼延真從來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好欸!」呼延真扔掉手上的果核,雙眼燦著亮晃晃的光。「什麼時候出發?明兒個行不行?千萬不要告訴我爹啊,你騎馬偷偷來接我就行了。」
蘭歡笑了起來。「跟我私奔回老家,你爹不扒掉你一層皮才怪!」
「該扒的反正也跑不了……」呼延真嘟囔。
「私奔」這兩字實在刺耳,蘭歡不知道她是女兒身才會這樣說。
蘭歡也不知道她永遠不會跟他進宮,因為爹不准;就算爹准也沒有用,她是個女孩子,萬一被發現,那可是掉腦袋的事,說不定還會被扣上欺君之罪,那就不只她掉腦袋,而是全家都得陪她掉腦袋了。
再過不久蘭歡就會成為真正的皇帝,屆時他們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見面,說不定就是永遠的分離了;想到這裡,她就覺得有些難受,很為蘭歡感到同情,所以啊,隨他怎麼說,私奔就私奔吧。
「真不怕?」
「唉……還真是債多不怕,我欠我爹幾頓棍子都想不清了,不差這麼一次。」
蘭歡哈哈大笑。「那好,夜裡我來接你。」
第2章(2)
「娘,我要走啦。」
呼延真趴在娘親的床邊,壓低了聲音輕輕地說著:「夜裡蘭歡來接我,我們要去迦蘭河。娘,爹說你以前也住在迦蘭河畔的,我幫你回老家去看看好不好?」
床上形容憔悴的女子微微睜開眼,虛弱地朝她笑了笑。
「娘,你聽到了啊?」呼延真甜笑著擠上床,親暱地擁著娘親。「我去去就回來,頂多一個月就成了,蘭歡的馬很快的,娘你可不要太想我。」
呼延夫人臥床已經十多年,據說是剛生產完不久,有一次騎馬的時候從馬上墜落,驚慌間又被馬踩了一腳所致;雖然命是撿回來了,卻從此臥床,且日漸衰頹,近年已經連說話都不能了。
雖然如此,但娘對她的愛從未減少她卻是知道的。每次娘看到她,眼裡總是泛著喜悅的光芒,雖然她很少言語,但所發出的細微聲音,就像在跟她說話一樣。
每一次她靠近娘,她的身體就會柔軟下來;每一次抱著她,也都可以從她身上聞到慈愛的馨香。
「娘啊,這次我離家出走,回來一定會被爹狠狠修理一頓的——不不不,不止一頓,應該是好多頓,可能連皮都要被剝掉了。好慘欸,到時候你可要幫我講話啊。」她愛嬌地蹭著娘親的衣裳。
娘親的胸口微微顫動,那是她的笑。
「不要笑嘛!蘭歡很可憐的。這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回迦蘭河的機會了,以後就要被關在宮裡永遠都不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