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畢竟不是真的小孩,誰當家作主、該往哪邊靠攏,她明白得很。
踏出十樂院,方才密密麻麻的的雪花已經停了,積雪不深,但是勤快的婆子們正拿著掃帚,細細清掃屋簷下的雪,有的已經掃完整條走廊。
山裡的冷是隔三差五飄著雪,時大時小,寒風呼呼的吹,凜冽剛勁,京裡的雪溫柔多了。
蔣氏聽到下人稟報纂兒來請安的時候,她正在喝早上第一碗的銀耳紅棗燕窩羹,她放下碗盅,問著廖嬤嬤,「這種天,沒有人告訴她不用過來嗎?」
「這是慣例,她院子裡那些大小丫鬟怎麼會不知情?可見有心了。」
「讓她進來吧。」蔣氏倒是要瞧瞧這小丫頭想做什麼。
纂兒進來後,有禮的請安問好。
蔣氏見她凍得發紅的臉蛋,既沒讓她坐也沒攆人,只是不冷不熱的問道:「是巽哥兒讓你一早過來給我請安的?」
纂兒用很平常的語調回道:「巽哥哥什麼都沒說,是纂兒覺得老夫人是長輩,晚輩本來就應該要來請安問好的。」
「我不是喜歡吵鬧的人,府裡的姑娘、媳婦我也不讓她們日日到彝秀堂來,你以後也用不著天天到
我跟前來。」要應付這麼多人,實在心煩,她愛清靜,人孤僻,不喜歡那些各有心思的人。
「是,纂兒知道了。」
蔣氏抬眼,眼神銳利地盯著跟著纂兒來的兩個大丫鬟,「讓你們去服侍姑娘,是看在你們經驗老道,怎麼姑娘要出個門,連手爐、斗篷都不知道要替姑娘備著?」
金釧和玉鐲一愣,嘩啦跪了下來。「奴婢疏忽,老夫人恕罪。」
「不論如何,她既然進了我聞家門,就是你們的主子,怠慢主子,這回口頭告誡,要是還有下回,你們自己看著辦吧。」這個孽子,替她找事做!
兩個丫鬟誠惶誠恐的齊聲應是。
老實說,蔣氏根本沒有意願要替纂兒出頭的,可看她一臉傻乎乎,沒叫她也不敢往火盆邊上靠一點,自己乾熬著,越看越不順眼,話就這麼溜出口了。
「謝謝老夫人。」纂兒這一笑,明眸流轉,顧盼生輝,倒像一朵裊裊婷婷、含苞待放的花蕾。
被維護的感覺真好,她對蔣氏從頭到尾都沒笑過一次的臉完全無感,反而朝著她笑了又笑。
「沒事就回去吧。」年輕人的身子好,就這一會兒功夫,纂兒的臉色已經恢復,不過這傻丫頭朝著她賣什麼笑?但笑得還不難看就是了。
纂兒臉色平常地回了十樂院,丫鬟剛擺上早飯,聞巽便來了。
「聽說你一早就去向我娘請安了?」他看起來很隨意,打量著纂兒的氣色,對著桌上的菜色很是滿意,轉頭示意擺飯的丫鬟多拿一副碗筷來。
「我覺得應該這麼做。」
「我娘沒有為難你吧?」
她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等丫頭們退到外面,她用口形無聲地說,老夫人教我怎麼和丫鬟們相處。
哦?他的眉往上挑了挑。
想不到他娘願意和這小妮子親近,也不壞,這麼大一座宅子,她身邊除了嬤嬤丫鬟,也沒一個親近的人,就算兄長和嫂子們都住同一個屋簷下,但除非有事才讓他們過來,他又長年在外,實在也沒法陪伴她。
把小丫頭放在她老人家身邊,雖然是臨時起意,但倘若她能討得母親喜歡,對雙方都有好處。
「我明日還要出去一趟,年底怕是趕不回來,最快要到十五才能回。」他對年節的觀念並不像一般人那麼熱衷,反而淡薄,因為對他而言,年節那些個大小掌櫃們和所有的夥計都要趁假好好歇息,和家人同樂,他可不然,一堆的賬冊和大小掌櫃要見,通常等到他能歇上一口氣的時候,多是年後了。
「你還要出門啊?」他對她的好,她明白,要不是為了她,他又何必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從一個臨海城回到不老山,又帶著她回京裡,這幾乎要繞過半個大晁朝的領土了吧,是她耽誤了他的工作。
「自己一個人可以嗎?」聞巽雖是這麼問,但是她的適應能力他信得過,母親也是,其實他並不擔心。
「可以,纂兒可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喜嬸和老夫人呢,反倒是你,出門在外比較辛苦。」
「你還知道我辛苦了,總算沒白忙。」他哈哈笑道,給她夾了一筷子的菜。
兩人你夾給我,我夾給你,很快便把飯菜一掃而光。
用過飯,聞巽去找他大哥談事,十樂院這邊,針線房送來了六套冬衣。
送冬衣來的婆子說依照往例,府裡的姑娘們每一季有四件新衣,纂兒初來乍到,老夫人吩咐多做了兩套,算是彝秀堂的分例。
玉鐲拿出一小塊銀角子打發了婆子。
纂兒看著那幾套質料上乘,不是織錦便是皮裘的衣服,吩咐道:「把這些衣服都收起來,我出去一下。」她穿上披風,繫好帶子,舉步要出門。
「姑娘這是要去哪裡?」金釧還捉摸不到這位主子的性子,一早老夫人的話還在耳邊,見她又要出門,急急問道。
「我要去謝謝老夫人,你們不用跟著我,我去去就回。」語畢,人已經在門外了。
纂兒說要去謝謝老夫人,卻止步在彝秀堂的匾額前,在婆子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磕了個頭,接著轉身大步走開。
雖然老夫人說不用天天去給她請安,但纂兒還是決定,要用自己的方式來道出心中的感激之情。 婆子把這事回了正瞇著眼打盹的蔣氏,她掀了眼皮,什麼也沒說,慢慢重新閉上眼,屋裡就像方纔那樣寂靜。
廖嬤嬤見主子沒吱聲,也不敢搭話。
只是蔣氏沒料到接下來的每一天,不論晴雪,纂兒都會來磕個頭,然後就回去了。
這個孩子……倒是個有心的。
第八章 老夫人就近看管(1)
由於身邊一直有兩個丫鬟跟著,不好撒開步子走路的纂兒,此刻甩開兩個丫鬟,覺得自己宛如放出籠子的小鳥,就連骨頭都輕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