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猶豫拽住章律師的衣領,將節節敗退的對方抵在牆角,咬牙狠聲道:「我一直對你很尊重,但你一直在挑戰我的耐心,你當我不敢動手毆打律師是吧?詠南呢?」
「佟寬。」
熟悉的清亮嗓音出現在身後,他猛然回身,和那道綠色身影相對。
林詠南站在房間另一端,滿臉不可思議地走向他,她微傾著頭,雙唇抿成一條線,消瘦的臉蛋慢慢綻出笑容,她目不轉睛凝望他,眼裡逐漸有了水光。
「真好,你還是一樣。」喉頭有點哽塞,她像往常那般笑著。
「詠南。」
他長歎口氣,跟著笑了。
「您不用這樣看我,要不是林小姐,你們的案子我也不想碰。」章律師拉了拉歪掉的領帶,抬起下頷,正色端坐。方才太失態了,好幾個事務所員工目睹了那一幕,不扳回點顏面不成,他料想的沒錯,佟寬的確想對他動手。
「什麼案子?我不記得委託你任何案子過。」佟寬十分不耐煩。
「離婚案啊,你們雙方不是都簽字了嗎?」
佟寬目瞪口呆,整理思緒片刻後鎮定地答覆:「這件事我們自己會談,不用勞駕你大律師,她呢?她不是在隔壁會客室講電話?」說完就要離座尋人。
「佟先生,請坐下,你要是能靜下心和她談,我何必在這裡礙你的眼?」章律師拉高音量,不忘有禮地替他倒杯茶。「詠南已經盡力了,請你別為難她。」
佟寬不能理解這兩句飽含玄機的話,他深吸口氣,沈聲道:「我給你十分鐘,請你把話說清楚,你要是說得含糊不清,就別阻攔我親自和她談,最好別拿她已經不愛我的這種低能借口來搪塞我,你如果讓她又趁機跑了,請考慮一下後果,我不介意讓你告我傷害罪。」
章律師訝異得合不攏嘴,喃喃自語:「她可真瞭解你,難怪她得瞞著你自力救濟。」認識佟寬後,他陸續向業界打聽過這個男人,除去那些無法證實的八卦傳聞,相關風評不外乎沉著謹慎、工作能力優異,但作風相當低調,不太搶鋒頭,他本不懷疑這些說法,甚至私下認為林詠南太多慮,今日猝不及防見識到佟寬失控的一面,他終於能體會一二。
第10章(2)
佟寬決定暫時沉默,僅以厲眼敦促對方。
「是這樣的——」章律師兩手在空中比劃一下,發現不知從何說起可以不涉及洩露客戶私密,又得長話短說說服對方,他傷腦筋地以筆敲敲桌面,決定直接從高田這個人講起。
他盡量以平實不過份誇張的字眼說明張岳欣和高田的關係,迴避了張岳欣罪證是否確鑿的部份案情,將高田討債定調為「強勢」,投資人討回公道的偶發事件。
「人都找上門了,詠南不處理也不行,再說,這筆投資是基於張先生和高田的私交才發生的,高田背景不同一般,沒這麼好說話。張先生原本強力主張詠南徹底離開這裡,一走了之,詠南不肯,她費盡心機說動張先生,動用了張先生秘密為她在國外開設的個人賬戶,將款項匯回,但也只及三分之二,沒辦法,她只好回巴西將她母親留給她的房子托賣籌款,暫時延緩了高田的催債動作,剩下的部份,她向已移居美國的現任張太太和她三個弟弟動之以情,如果張太太願意把手上的資產拿一部分出來解決,算是僥倖之至。到現在為止,張太太已經釋出善意了,問題算是解決了。」
佟寬驚駭良久,手掌使勁圈住杯體,動也不動,只低聲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佟先生,別開玩笑了,這筆錢不是小數目,你當時雖然在大企業任職,見多識廣,但也只是擔任公司部門主管,能有多少償債能力?況且,即使她後來知道你和陸家的關係,也不代表陸家願意惹上這種麻煩。」
「我是她丈夫。」
「就是因為這一點,她才不想讓這把火延燒到你身上,高田如果找上你,有一天也會找上陸家,這並不難想像。」
佟寬低首揉了揉眉心道:「這幾個月她都在處理這件事?高田不怕她一去不回?」
「高老大可不擔心這一點,她不回來,等張先生將來正式發監後,獄裡多的是他的人可以伺候張先生。」
佟寬目光一凜,點頭表示明白,「所以她現在的打算是什麼?」
「分手。原本她以為可以不必走到這一步的,既然佟先生提出了離婚,她也認為對雙方都好。呃……是這樣的,不單是她父親的問題,主要是這幾個月她長考了一番,經過這些事,她認為當時結婚太衝動,沒有考慮周全,你和陸家真正的關係,其實並不適合你和詠南走下去,還有你那些異性關係,她其實很介意……更何況她和張先生的父女關係對陸家而言太敏感了。今天把一切都說開了,就請佟先生平心靜氣,雙方都不要有誤解猜疑,這幾天挑個時間辦理登記手續吧。」章律師大為鬆了一口氣,總算把該傳達的事項都說明完畢,慶幸的是佟寬未有不良反應,畢竟佟寬本意根本只想警告逃妻,卻弄假成真,更沒料到個中有此番曲折吧?
佟寬支手撐額,低眉思索,神情倒很平和,原有的慍怒似乎消失了,漸漸出現諒解的表情,連語氣也柔和了:「你確定她想清楚了嗎?」
「她想了好一段時間了。」
「好,那就這麼辦吧。」他挺直背脊,毅然道:「確切的時間我會再通知你,不過麻煩她這兩天先到我的住處把她的私人物品搬走吧,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對了,別忘了那隻狗,它煩了我好幾個月,正好請她一併帶走。」
望著佟寬走出辦公室的高大背影,章律師再度訝異得合不攏嘴,這個男人前後表現差池也未免太大了,決事毫不拖泥帶水。他忽然想起前一天曾頭痛地詢問林詠南,佟寬真能無條件放手?他一點也不想和他交鋒。她卻無比肯定地點頭:「會的,他曾經說過,人生沒有什麼不能失去的,他會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