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人多半不可靠,她自己也不那麼可靠,總是改來變去的。「變」,既然是一種人性,那就要有心理準備愛情的不長久。真要認真經營一段感情或關係有點麻煩,但基本上,談情說愛是可悅的,是一種讓人愉悅的感覺。
「吉米,」她坐近他,瞪著他看,極大膽的直視。「現在再不回去,我一定會遲到。你不能這麼不講理。你說要帶我出海,可沒有說要將我卡在海中央。但看看現在,你存心欺負我得對你依賴,故意刁難我,這不是紳士該有的風度。」
「你跟我講風度?」傑瑞米諷刺地說:「你以為對你這麼壞又差勁的女人,我需要講什麼風度嗎?」
看來他真的存心跟她過不去。陳浪琴暗暗揪著眉,平靜地看他一會,慢慢才說:「吉米,你對我生氣是沒有道理的。你跟我——我們並沒有在交往,也沒有特別的關係,你沒有立場生我的氣,除非……」
傑瑞米藍湛湛的瞳孔縮了一下,極個性的五官因為冷靜而變得冷峻,十分地陽剛。
「除非怎麼?」他盯著她,看得好緊。
「除非你在吃醋,你在嫉妒。」陳浪琴也沒退縮,目光對著他的目光,對著他的逼視。
「我就是在吃醋在嫉妒。不行嗎?」傑瑞米絲毫不遲疑,回答得很快很直接,目光更沒移開,逼得緊緊的,要她招架不住。
「當然行。如果真的是那樣,我會覺得很榮幸。」陳浪琴嫣然笑起來。
她大概有兩種性格,講英語的她,魯莽大膽厚臉皮,而且滑頭。大概就是傑瑞米說的「壞」;什麼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想了就做,做了再說。對傑瑞米的質問,她不假思索回得那麼大膽狡猾,沒有一絲不自在。
「我問你,你真的非得趕回去參加那個無聊的聚會嗎?」他們面對面站著,傑瑞米口氣很認真地問道。
「嗯。而且,那也不是什麼無聊的聚會。」
「如果我要你別去,留下來和我在一起呢?」
「不行的,吉米,我已經答應人家了——」陳浪琴語氣軟軟的,有一絲為難。
「說什麼都不行嗎?」
陳浪琴沉默不語。傑瑞米看看她,重重說:「很好。」但他的態度並不激動,反而相當冷靜,丟下她走回駕駛艙。
海面的風徐徐吹著,適合揚帆。傑瑞米張滿兩帆,船被風驅趕著,破浪前行,近處遠處一片金璨璨的波光。
陳浪琴走過去,走到他身旁,輕輕靠在他身上。他沒看她,但也沒拒絕,淡棕色的頭髮隨風吹蕩,如波浪般起伏。
這個側臉,映像是那麼吸引人。陳浪琴看得出神,忍不住伸手出去撥弄他散亂的髮絲,他微微偏動,不肯讓她碰他。她知道他還在生氣,走開到一旁,望著茫茫的海面,不再說話。
所以她才覺得真要認真經營一種關係很麻煩,大多的非理性因素礙手礙腳。調調情,賣弄一下風情,虛榮地享受男性的愛寵,不是很愉悅嗎?何苦太認真,去找這種讓人神經耗弱的麻煩。而且陷入戀愛後,往往男人還有心做其它的事,女人則完全丟了那顆心。她不太喜歡那種魂不守舍坐立難定的感覺,所以不鼓勵她自己太執拗。但現在……她回頭看看傑瑞米。他還是不理她。
算了!她不再試著去求和。過幾天,他氣大概就會消,她避著他幾天就是。
她還是不喜歡讓自己太牽絆的事,太划不來。想想,一旦被「牽絆」住,那麼多時間精神都要耗費在上面,神經隨時受它牽動,隨它哭,隨它笑,一顆心忐忑不安,搞得自己筋疲力竭的。
光是想她就覺得很麻煩,還是算了。調調情就好。
第二章
一進「瑪格麗特」,她就看到了他。
☆ ☆ ☆
他們說他是這個學校最有魅力,或者說吸引力的男人。流言滿天竄,但來了一個禮拜,陳浪琴卻一直沒有機會拜見到。當然,她是有些好奇,傳言總是具有感染力,見不到,她就更好奇。奇怪,這所學校說大雖大,但也就那麼大,多半的學生不管修語言課程的或拿學位證書的,大部侷促地擠在同棟四層樓高的教學大樓,學生教師來來往往,在電梯樓梯自助餐廳等處奔奔跑跑,四處穿梭,總會有機會碰撞到,但她卻怎麼就是碰不到。
她只是聽說又聽說。
他們說。
卡文范倫,三十一歲,金髮藍眼,五尺九寸高,陽光微曬的肌膚,像流行廣告上的模特兒,帶一些蠱惑的味道。頭髮柔順起波浪,笑起來藍眼微微地瞇起來;看起來有些距離,但不致於太難接近。嗓音低,富磁性,而且,當然的,單身。至於有沒有女朋友就不知道。
像這樣,流言竄來竄去,她卻怎麼就是碰不到。
不過,她並不是太在意,她目前的問題已經多得夠她煩了,沒有那等閒情逸致去在意。事實上,她連同一班上課的人誰是誰都還搞不太清楚。整個星期,她不是這裡轉就是那裡竄,忙得一團亂。此外,水土不服,外加時差性引起的失眠症,害她淨往廁所跑,成天處在渾噩的精神狀態。
這一天,倒讓她碰到了。
連吃了一個禮拜的三明治,硬是教她連拉了一個禮拜的肚子。這一天,她急著跑廁所,而且是急得不得了,就在廁所前碰到了。她正伸手想推開廁所門,他正巧打從她側旁經過——
看,所謂的相遇就是那麼富傳奇性而且戲劇性,雖然它一點也不保證必定唯美又浪漫。
這樣的相遇一點震撼性也沒有,新學生又多得像沙一樣,去去來來的,誰記得誰是誰!所以,他只是很平靜的望她一眼。
但一眼就夠了。
她發現傳言有些不準確。當然他的頭髮是棕的,但偏向粗曠的金,尚未磨淬的原礦的金,不是那麼閃亮;藍眼也不是那麼藍,有點鬼綠,不適合海洋,倒像湖、泊,更接近潭,深邃裡帶著一股冷森。他的身架的確好,高而且勻稱結實,氣質深沉,帶點歐羅巴匈牙利貴族的味道——就是說不是那種加州陽光型的,而帶一些神秘的霧氣。她發現他的確很有魅力,但絕不是那種讓人意亂情迷蠱惑式的,而是——怎麼說,一種感覺吧。但感覺是見仁見智的,可以分支出八百萬或一千萬種說法,可怎麼傳言會那麼繪聲繪影,如火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