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陳浪琴走到椅子坐著。「坐吧。」
從上頭看下去,正對著懷特馬港,再過去遠處那個三角錐形、底部在海面上拖曳得很長的,大概便是那個火山島。她忘了叫什麼名字,真槽,一發呆,人都變鈍了。
「你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施志安看看她,有種奇異的感覺。她還是他認識的陳浪琴,又好像不是同一個——大概是因為她的態度吧!她變得好像有點沒將他放在心上。
「什麼不一樣?」陳浪琴下意識摸摸臉頰。
她沒弄懂他的意思,不過——施志安瞧了又瞧她,說:「你變漂亮了。是不是在戀愛?」
為什麼這邏輯總是這麼簡化?變漂亮了約莫就是因為戀愛。陳浪琴不置可否。她覺得她沒在戀愛時也很漂亮。
「看你的表情一定是這樣!你該不會跟他一起來的吧?不然,怎麼就那樣突然失去消息!」
她抽身走人是因為她覺得為那些情情愛愛的瑣碎耗費太多的心力有點划不來。就是那樣而已,理由很簡單。但她懶得解釋,就讓他誤以為。
「對了,」施志安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飯店的名片給她。「這是我住的飯店。我還會在這裡待上一個禮拜,找個時間聚聚聊聊吧。聽說市區有家墨西哥餐廳滿不錯的,你去過了嗎?」
「好啊。好久沒見了,趁這個機會聊聊也好。」
「明天我們要去北邊的『島嶼灣』,可能趕不回來。這個星期五晚上,你覺得怎麼樣?」
「可以。反正我閒得很,沒差。」
看她那態度,悠閒得就像她所說的是來度假,施志安不禁懷疑,忍不住問:「你真的是來度假的?」
「要不然,我是來工作的嗎?」陳浪琴反問為答。
度不度假又有什麼差別?現在,她就像高塔外掛在天邊那些閒閒蕩來蕩去的流雲一樣,閒得很。
甚至要發慌。
☆ ☆ ☆
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心理測驗。
當你跟你的男朋友在他家愉快地一起用晚餐,氣氛好極了,音樂美極了,你們喝了一點酒,情意綿綿地擁舞著,突然在這時候,他的前任女友闖進屋裡來,大剌剌地甩著他屋子的鑰匙,對你視若無睹。你忍住氣,什麼也不問;他說他會解決。
問題來了。
這一解決,要解決多久才算快或慢?你要不吭不問多久,才不算太急躁?
呃,這個問題好像有些難,又好像十分簡單。但心理測驗,沒有標準答案,有的只是一種狀態,和一種矛盾。
陳浪琴就處在這樣的狀態中。傑瑞米說他會解決,這一解決,解決了一個多禮拜。
「浪琴!」這天中午休息時間,傑瑞米終於出現。他直接到她學校,倚著電話欄,等著她。眼睛紅紅的,一臉疲憊的模樣。
陳浪琴大步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會,才說:「So,和你女朋友談得怎麼樣?」
「她不是我女朋友,是『前女友』。」傑瑞米在意的更正。這時候,話不能不清不楚。
陳浪琴不爭執。說:「好吧,你的前女朋友。談得怎麼樣?」
傑瑞米不答,反問:「你生氣了?」
「沒有。」她搖頭。
「那麼,為什麼?」他又問。為什麼她能那麼平靜,不聞又不問。
陳浪琴仍然只是搖頭。
傑瑞米看著她,看她、又看她。從他們彼此的表情,讀不出他們心裡在想什麼。
他從口袋拿出鑰匙給她。「她不會再來了。」
陳浪琴望了鑰匙一眼,抬眼詢問,並不伸手去接。
「拿去。今天晚上我們好好談談。我等你。」
他們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一舉一動多少顯眼。走過去的人,多少會好奇地看他們一眼,全是多事的視線。
雖然她並不是那麼在意那些眼光,但也不喜歡成為焦點,默默接過了鑰匙。
「一定要來。」傑瑞米也不管一旁有多少人,拉過她,親了一下,才轉身走開。
她望著他的背影,不知不覺捏緊了鑰匙。所以她才要調調情就好。看!一旦認真起來,就有那些「咬嚙性的小麻煩」在那邊騷擾人的心,啃啃咬咬的,怎麼都擺脫不了。
這個下午,她如平常地上課,可心中直有千百隻小螞蟻,在那裡爬來爬去,一口一口地要把她的心啃去。
下了課,她看看書,聽隔壁芳鄰放的永不結束似的失戀情歌,然後吃飯、散步、洗澡,一切仍舊如平常。直到天色開始暗下來,再也拖不下去,她才隨便抓了件外套出門。
四十多分鐘的路程,她走了一個小時才走到。才剛敲完門,幾乎是立刻的,門就開了。傑瑞米倚著門扉,望著她,還是那一臉疲憊的樣子。
「要喝什麼?」他問。
「不必了。」陳浪琴搖頭。與其說沒心情,不如說沒滋味——喝了也是沒滋味。
但傑瑞米仍然逕自倒了兩杯紅紅的葡萄酒,給了她一杯。
「我忙了一個禮拜,到昨天工作才結束。」像是在解釋,包括了一切,為什麼這麼遲,還有他的疲憊。「本來想先打電話給你,但我想趕快見到你——」
他將她拉到沙發坐下,挨著她說:
「看著我好嗎?浪琴——」輕輕將她的臉扳向他。說:「認識你的時候,我跟珍露就已經分手了,這中間也一直沒聯絡,沒想到她會突然跑回來找我。請你相信,分手以後,我跟她就再也沒怎樣了!」
陳浪琴直直看著他,並不急著追問什麼。傑瑞米從她眼眸中讀不到什麼,抿抿嘴說:
「你也許想知道我跟她為什麼分手吧?」口氣並不是在詢問,而接近一種解釋表白。
「為什麼?」陳浪琴反而卻問了。
「就是因為這樣。」傑瑞米回答得有些沒頭沒腦。「我工作的時間不固定,往往一動起來便很忙碌,珍露覺得我冷落了她,她另外和其他的人來往,我們就那麼完了。」他停一下,繼續又說:「那段時間我真的非常忙,忙到與她住在同一間房子裡,卻經常一天說不上幾句話,珍露覺得十分寂寞,所以事情就那麼發生了。」他不只在解釋,也巧妙地在告訴她,他和珍露那段關係曾經的親密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