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從小就愛跟在琳姑姑身後跑的她,卻在七、八歲懂事後,覺得琳姑姑的行為太過驚世駭俗,不符世家女子規範,刻意疏遠,但她一直都知道,琳姑姑有多麼關心自己。
思緒翻飛間,幾個人又說了什麼她沒聽清楚,再回神時,就聽到——
「今兒真的怪了,小姐從沒睡得這麼沉的。」
「可能這幾日小姐都睡不安穩,要當新娘了,不安肯定有的。」
「可是小姐,你真的得起來了,老爺交代夫人了,要小姐再試穿一下嫁衣。」
這是夏竹、荷涓兩個貼身丫鬟清脆又含笑的嗓音。
父親甚疼她這個掌上明珠,就連整個阮氏家族對她這個三房的獨生女也都捧在掌心,離出嫁還有段時間,她親繡的嫁衣就已試穿好幾回,尤其父親,總叨念著一定要讓她成為全京城最美的新娘……
阮昭芸心頭陡地一震,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那輕拍自己臉頰的手竟是溫暖的,就連握著自己掌心的手也是熱的。
瞬間,她睜開眼眸,但耀眼的光線讓她視線模糊,僅隱約看見幾個搖晃光影,慢慢的,視線變得清晰,映入眼簾的就是或坐或站在床榻前的母親、琳姑姑及兩名俏丫鬟。
再看看四周,她所在之處並非日日誦經的佛堂,而是娘家精巧別院的寢臥,她此刻就躺在舒適的床榻上。
「呼!總算醒來了,你這一覺會不會睡太熟了?」阮芷琳彎腰看著還一臉呆愣的侄女,一張古典精緻的容顏上有著動人的笑意。
阮昭芸眨了眨眼,眼前的琳姑姑比她印象中年輕好多——
「芸兒,怎麼看你姑姑看傻了?快起來試穿嫁衣,你爹想看看你穿嫁衣的樣子,說是不想出閣當天才看到。」詹氏笑著輕拍女兒的手。
阮昭芸被扶坐起身,凝睇著母親雍容沉靜的臉龐,忍不住激動起來,母親也跟琳姑姑一樣,比她印象中年輕許多。
「三嫂,三哥是怕他當天才看會落下男兒淚,太難看了,先看一次,心裡有個底,這幾天先哭一些,芸兒當新娘子那天就能鎮定點了。」
阮昭芸幾近貪婪的來回看著母親與琳姑姑說笑的臉龐,不是夢?
兩名丫鬟伺候她下床洗漱,再為她套上大紅嫁衣,她呆呆的任由兩人張羅,聽著母親與琳姑姑頻頻打趣她,直到她被推著坐到銅鏡前坐下,看著鏡內那張粉嫩青澀的臉龐,她才真正的意識到,她重生了!
這不是那一張因飽受歲月折磨而變得滄桑的三十七歲臉龐,此刻的她,重生回到了出嫁前。
她淚光閃閃的看著不時打量自己的母親跟琳姑姑,想到前世她們一身粗服與父親離開京城,再看到兩個嬌俏可人的丫鬟,她們在江家的後宅鬥爭中成了犧牲品,一個為了維護自己被活活杖斃,一個被轟出府,凍死在冰冷的雪夜裡。
一切的悲劇,都因為她嫁給了江維仁那個衣冠禽獸!
瞬間,身上這套繡功精美的嫁衣像會灼人似的,她臉色煞白,急急的起身,低頭解開環扣,偏偏手太抖,愈扯愈解不開。
「怎麼了?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這麼白?」
四人急急上前幫忙將嫁衣脫下,憂心忡忡的看著她。
她深吸口氣,抬頭看著屋裡的四人,低聲的說:「我不嫁了。」
眾人嚇了好大一跳,「什麼?!」
阮昭芸陡然跪下,嬌容上有著堅定,「母親、琳姑姑,芸兒寧死也不嫁江維仁!」
繁華的京城裡,近日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當數慶安公府與江府的婚事延後了。
眾所周知,阮昭芸可是受過嚴格教養的世家閨秀,言行標準到被其他夫人們當成教育女兒的最佳典範,她的婚事早在她十一歲時,前來說媒的皇親國戚就差點要將阮家門坎給踩平了,當然原因還有另一個,就是她身後的阮氏家族勢大財大,無論誰攀上都將前程似錦,一路飛黃騰達。
而在論婚事的各世家貴族中,原本最受囑目的應該是威寧侯府,除了有阮昭芸最崇拜的,在京城有第一賢慧夫人之稱的馮蓉外,該府的世子秦子宸還曾是她幼年走失時救了她的救命恩人。
但誰也沒想到,年歲漸大後,秦子宸負面消息不斷,成了眾人眼中的紈褲子弟,最後還出乎意料的跟隨舅父嚴思平前往邊疆從軍,就此馳騁沙場,不曾回京。
馮蓉其實是秦子宸的繼母,侯府二公子秦子賢才是她所出,他也喜歡阮昭芸,為此,馮蓉曾表示很希望阮昭芸能成為她的媳婦兒,至於是哪個兒子要摘這朵花,她雖避談,但人都有私心,也毋須多言。
在各方角逐下,阮家精挑細選了一年,最後才決定是江府的嫡長子江維仁。
江府算是沒落多年的京城世家,若論地位,兩家並不相配,但江維仁儒雅俊美,才學出眾,不僅中舉,也已漸漸在朝堂上顯露頭角,備受關注。
雀屏中選的江家隨即交換信物,更表示如果可以,想早早下聘、早早將阮昭芸娶進門,也好安心。
只是慶安公府堅持等阮昭芸十五歲再辦婚事,江府不得不應允,這一等又是兩年,才等到她及笄。
今年年節剛過,江府就開始佈置新房,採辦相關的事宜,忙忙碌碌的,還大手筆的準備擺桌宴客,一月等過一月,眼見剩沒幾日就是黃道吉日,慶安公府竟傳出阮昭芸得了怪病的消息。
一連幾日,不少大夫或御醫進出府中,個個臉色凝重,但面對外界好奇詢問,這些大夫全都三緘其口,不願多提。
更令外界不解的是,慶安公府謝絕探病,就連即將結為親家的江府也一樣。
聽說,阮昭芸所住的月盈樓周圍都有侍衛把守,守備森嚴,連府內其他房的人丁也不給靠近,防得可謂是密不透風,更讓外界議論紛紛。
直到這一天,江維仁跟他的父母終於被邀請至府中。
他們心急如焚,卻被要求站在月盈樓的寢臥門外,看著幾名丫鬟端著份量驚人的飯菜走進房內後,再一一走出來,在門外站成一排,接著,房門再度被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