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為什麼還一身傷呀?我們都以為這是報應呢。」韓光義一朝被蛇咬,不信地問他。「還是這真的是報應?你有沒有辦法再進一步確認啊?我老了,可禁不起再三刺激。」
「可能是受楊福寧的事情影響,始終無法專心,才會意外頻傳。」羅桂傑失笑,那段時間他始終心神不寧,掛心他在姻緣廟裡所發的誓言,不小心受了傷,就不自覺往這方面聯想,越想就越不能淡然處之。
不只人嚇人會嚇死人,自己也能嚇死自己。
他回頭吩咐七峰,要他到房裡暗櫃取來當年韓映竹寫給他的信。七峰腳程也快,沒多久就回來了。
「主子。」他雙手奉上書信,因為已經擱了段時間,他特別小心,就怕破損。
「春曉姐,你來認認,這是不是映竹以前的筆跡?」羅桂傑指著信封上「樹林啟」這三個字。
「這……太久了,我真記不清。」春曉看著眾人失望的眼神,心裡也難受。「啊,對了,當年小姐們習字,那些練習您還留著嗎?!」
老爺疼女,換的乳牙什麼的,都收得仔仔細細。
「有有有,我沒扔呢!」韓光義如醍醐灌頂。「阿華,你快回府取,快快快。」
「六石、八山,你們跟著去。」羅桂傑是恨不得親自去取,可韓映梅在,他不方便踏進韓家。
這回就久了些,大夥兒緊張得不得了,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當六石抱著箱子進來,都誤以為自己進了狼堆,好幾個人同時撲向他。
韓光義開了箱子,拿出韓映竹的字帖,羅桂傑則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紙,攤開來,逐字比對。
韓映竹向來都是認真的人,練習沒有隨便做,每個字都工工整整,幾乎不用怎麼辨識,就認得出來這是同一人的字跡。
「是二丫沒錯!岳父,是二丫沒錯!」羅桂傑笑著笑著就紅了眼眶,他的妻子能回來了,他的孩子也能回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韓光義鬆了口氣,要不是六石在背後撐著,他真要倒坐在地。
「不用辦喪事了,不用辦了,快撤,快撤,統統撤掉,請道士來祛霉氣,我要把我的女兒和外孫迎回來!」
「岳父,您直接跟我說二丫在哪,我想親自接她回來。」他一刻也不能等了。
問清楚方向,羅桂傑也顧不得收拾此刻狼狽,像支利箭般咻地竄了出去。
第10章(1)
韓映竹就暫住在她堂伯父產業下的一處米行內,怕引人注意,這幾日都是布衣荊釵,皮膚都讓衣服磨紅了。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座城,搬到莊子上,再請人物色一處新地方,一處一處地往南遷,直到連父親都找不著她為止。
細軟已經收拾好,就等天一亮,從城東離開。
韓映竹披了件棉襖站在窗前,呵著熱氣,眺望紛飛而下的雪花,平淡中透著離愁與傷悲。
「怕冷還站在窗前,你就不怕受寒嗎?」羅桂傑一進屋就見她站在窗前受凍,穿的衣服老舊又不保暖,看起來灰撲撲又瘦巴巴的,顯得肚子特別明顯。
可這時候的她,卻是他見過,最美的模樣。
韓映竹聞聲回頭,嚇得腳步一顛,連忙伸手扶住窗台。
「二丫,你沒事——」
「你別過來!」韓映竹貼著牆壁後退,望著他的眼神滿是思念,卻有不能靠近的苦。「父親不是說你已經接受了我的辦法,願意退一步了嗎?為什麼你又出現在這裡?難道你這幾日的表現都是為了鬆懈我們的戒心嗎?你怎麼可以這樣?」
「二丫,你冷靜點聽我說,不會有事的。」瞧他們把彼此折騰成什麼樣了?
這陣子瘦下來的肉都能抵個孩子的重量了吧。「我當初求娶的姑娘是你,不是韓映梅。」
「我不信,怎麼可能不會有事,你——」韓映竹忽然噎了一下,以為自己幻聽,傻愣愣的樣子十分逗趣。「你說什麼?!」
羅桂傑胸口一暖,上前就要擁她入懷,韓映竹不敢放任,連退數步。
「你別緊張,事情是這樣的。」他將前因後果詳細交代一遍,見她神情變化多端,實在汗顏。
「你瞧我們擺了多大的烏龍,幸好誤會及時解開,你還沒走。」
「你確定?倘若這又是另外一起誤會呢?」
他摸了摸鼻子,不愧是父女,質疑的點都一樣。「不會的,這回千真萬確。幫了我的是你,我最終喜歡上的還是你。」
「……可我對這事沒有印象。」她真的幫過他?
「你只是忘了,回去瞧瞧你寫給我的那封信,看看是不是你的手筆。」他向前一步,敞開雙手。「現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嗎?」
韓映竹看著他,搖了搖頭。「我還是怕。」
「我知道你慌,可你不跟我回去,我真的和死沒兩樣。」山不來就他,他便去就山。羅桂傑信步走向她,穩穩地將她抱進懷裡。她瘦了很多,卻依舊溫暖,暖得他眼淚
都要熨出來了。「跟我回家吧,二丫,讓我們一家團聚,不要再分開了好嗎?」
「我……」她如何拒絕得了,這也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呀!她想回答,眼淚卻早步滾落,如洪水般來得又急又突然,她只能在他懷裡點頭,笑得像傻瓜。
回到羅家,白幡和奠燈都撤下了,四周全用火熏過一回,家僕一見到韓映竹,個個歡欣鼓舞,要他們夫妻倆先跨過火爐,再灑以艾草水去霉運,而廚房不用吩咐,已經手腳麻利地先熬上了一大鍋補湯,先喝一碗祛寒補氣。
回來見過父親、報過平安之後,韓映竹就先到浴堂裡洗澡,換掉一身粗布衣服,如冬、仿夏、擬秋全程不敢移開目光,就怕她跌跤;羅桂傑也乘機整理他的門面,就算在他最落魄的時候,鬍子也不曾如此雜亂。
夫妻倆收拾好,又一同回到東院落,正式向韓光義奉茶,老人家隨他們折騰也不容易,這陣子沒少讓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