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想辦法找到一張紙,沒有筆墨,她就用灶裡頭的木炭寫了封倌,打算寄回無心麻,想告訴庵裡的師姑她和娘的處境,同時她也留下邵家的地址,想讓靜若師太轉告他。
而後她私下裡托了個下人幫她寄回去,哪裡知道那下人不僅沒有幫她把信送到驛站去,竟交給了莊氏。
莊氏當著她的面撕了那封信,還叱罵她,「我收留你們母女,給你們吃喝,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編造出這種事來誣蔑我這嫡母,指責我虐待你和你娘!來人,給我把她拖下去,重重打三十個板子!」
她娘撲上來想袒護她,莊氏竟叫人將她們母女兩個都拖下去打。
她娘因此受了傷,而後又染了病,最後被毒死……
瞧見王妃在見著那條帕子後,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最後忽然咬牙切齒,一旁的婢女擔憂的問了句,「王妃,您怎麼了,可是這帕子有什麼不對?」
她輕輕搖首,將所有的情緒再度深藏起來,也把帕子收了起來,「沒事,我們走吧。」
剛要回去時,她們迎面遇上低垂著首,一路在尋找著什麼的君連笙。
她神色寡淡的朝他行了個禮後,就要離開。
他忽然叫住她問:「你可有撿到一條白色的手絹,那上頭繡著一朵粉紫色的牡丹和兩隻蝶兒?」
杜紫芯本不想將東西還給他,可見他似乎很在意那手絹,稍一猶豫,便從衣袖裡取出那條帕子,「王爺問的可是這條?」
「沒錯,就是這條。」
覷見他遺失的手絹在她那兒,君連笙抬手要拿回來,但杜紫芯飛快的縮回手。
他不悅的質問:「你這是做什麼?」
杜紫芯心思一動,問,「妾身只是想問間,這條手絹是誰送王爺的?」
「是一個故人。」回答了句,他神色有些冷,「可以還給本王了吧。」
「這位故人是何人?」問著這句話時,杜紫芯嗓音有些嘶啞,忽然間眼淚就掉了下來。
兩名婢女見狀,一時愣住,不知王妃怎麼問著問著就哭了。
君連笙更是意外,他不過是想向她拿回這條手絹,也未對她口出惡言,她哭什麼?
他原不欲對她多說,但這時見她落淚,他放緩語氣稍作解釋,「這位故人多年前於我有救命之恩,這是她留下的遺物,還請王妃歸還。」這手絹是蝶兒送給他的,無論如何他都要索討回來。
原來他一直沒有忘記她,所以那片牡丹花是為她而種,所以他在嘗到她熬的粥與做的竹風鈴時,會特地前來問她……他始終記得她。
可他不知道她前生遭受到什麼樣的析磨,不知她娘和她是如何慘死……他護著邵家,不准她向邵家報仇……
此時此刻,她再也鎖不住滿腔的委屈和憤恨,洶湧而出。
君連笙見她的眼淚竟越落越凶,莫名所以,可不知怎地,瞧著她淚漣漣的模樣,他心中隱隱有絲不忍,安撫了句,「你別哭了……」
下一瞬,見她竟要拿手中的帕子擦淚,他急切的出聲阻止,「別拿那手絹擦,用這個!」他一時情急之下,撩起衣袖,替她擦淚。
杜紫芯怔愣的望住他。
迎視她那雙泛著淚的雙眼,君連笙心頭莫名一緊,他微覺訝異,不知為何會突然之間對她生起一抹憐惜之情,他不動聲色的繼續將她臉上的淚痕擦乾,然後藉此機會,不著痕跡的順手取回她握在手裡的帕子。
她默默看著他將那條自己送給他的手絹,小心的收進衣袖裡。她送的手絹他尚且如此珍惜,可如今她人就在他面前,他卻認不出她來!
因為他認識的那個蝶兒已經死了,在三年前就已慘死!
想起前生之事,杜紫芯悲從中來,抑制不住,失態的號啕大哭。
看見他就站在她跟前,她一把抱住他,哭得悲傷不已,彷彿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尋到失散的親人,恨不能把一切的心酸苦楚都向他傾訴。
君連笙猛然被她抱住,頓時有些慌了手腳,見她將臉埋在他胸口,那傾瀉而出的淚水,瞬間就淌濕了他胸前的衣襟,讓他本想推開她的手,下意識的轉而輕撫著她的背,緩言哄著她,「別哭了。」
一旁那兩個婢女早已呆傻得不知該做何反應,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般,但是看著王妃偎在王爺懷裡哭泣,總覺得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見她哭個不停,君連笙想來想去,也許是為了這條手絹,遂道:「這條手絹是故人所贈,我不能給你,你若喜歡這種樣式的手絹,可以讓府裡給你做個幾十條。」
她被他的話給氣笑了,他竟以為她是因為想要這條手絹而哭嗎?
「我要那麼多手絹做什麼?真是呆子。」她抬手抹了抹淚,離開他胸膛,咬著唇瓣,抑住想脫口而出與他相認的話,轉身快步離去。
那兩名婢女朝君連笙福了個身後,連忙追上去。
君連笙怔怔望著她離去的身影,適才她說話的口吻,怎麼有幾分像是在無心庵裡的蝶兒闐黑的寢房裡,杜紫芯抱著膝坐在床榻上,也不知是不是那條手絹的緣故,過往很多被她遺忘的事,漸漸在她腦海裡清晰了起來。
她想起了靜若師太那張總是板著的莊嚴面容,想起了那些看著她長大的師姑們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庵裡那對年年飛走又年年歸來的雀鳥……想起了庵裡的一草一木……想起當時她是懷著怎樣期待歡喜的心情,跟著娘前往京城見父親……
「君連笙、君連笙,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樣被狠毒自私的邵家人和君連泗凌虐至死的,你怎麼可以阻止我為自己和娘報仇?!」
早先她差一點就忍不住想與他相認,想狠狠的責備他。
可是她不能啊,她不能讓任何人得知,如今在這副身軀裡的人是一個早已死去多年的亡魂,這種事不但沒人會信,還可能會讓人覺得她瘋了,說不定會將她當成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