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康福郡王不滿這門親事,不中意這位杜家小姐,因此才故意晾著她,佯稱酒醉,連喜房都不進。
看來這位康福郡王妃未來在王府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不過這是別人的事,她管不了,將那包自個兒的賞銀塞進衣袖裡,她琢磨了下,想好說詞,這才踏進喜房。
而原該出現在喜房,此時卻獨自一人坐在自己房裡的新郎官君連笙,垂眸凝望著手裡的一方帕子,在澄黃色燭火的映照下,俊雅的面容隱隱流露一抹哀思。
這帕子只是尋常的粗布所做,左下角繡了一朵牡丹,一對蝶兒在花前飛舞,繡工十分精巧,讓那對蝶兒看著栩栩如生。
窗外吹進一陣風,燭火搖曳,明明滅滅閃爍著,帕子上那對蝶兒在陰影下彷彿要振翅飛走,他恍恍惚惚的憶起四年多前,初次遇見她時的情景——
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那場攜裹著凜冽殺意的刺殺猝不及防地來襲,他身邊帶著的五個護衛,面對十幾名殺手,拚盡最後一口氣,掩護他逃走。
他負傷逃到一處廢棄的寺廟,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個兒藏在一尊木造的菩薩塑像後頭,便不支昏厥過去。
不知隔了多久,他被一道清脆的嗓音喚醒。
「醒醒,快醒醒……」
他疲憊的徐徐睜開雙眼,從一旁破窗外照射進來的金色陽光,刺得他不得不再闔上雙眼。
耳畔又傳來那道脆亮的嗓音,「公子,你別再睡了,你身上都是血,是不是哪兒受傷了?」
他微微掀起眼皮,半瞇著眼覷向站在一旁的人,映入他眸底的是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女孩,明艷嬌美的臉龐上,那雙熠熠發亮的黑眸流露出一抹擔憂覷看著他。
他警惕的望住她,嗓音嘶啞的質問:「你是誰?」
「我叫蝶兒。」她將母親為她起的乳名告訴他。「公子,你似乎傷得不輕,快下來,我扶你回庵裡,請靜若師太幫你瞧瞧。」
他謹慎的審視了她一眼,確認她的態度真誠,不似有假,這才撐著身子,從木造菩薩像後方吃力的爬出來。
她趕緊扶住他,她的身量矮了他一顆頭,扶著他有些吃力,嘴上一邊絮絮叨叨的對著他說起她是怎麼發現他的事,「我見今兒個天氣好,摘了些花來供奉菩薩,原本正要走了,忽然聽見菩薩後頭傳來了聲響,朝後頭瞅了眼,這才發現你昏厥在這兒,我想這八成是菩薩顯靈,讓我來救你的吧。」
這處寺廟雖已荒廢,但佛龕上木造的菩薩像仍端坐在那兒,因此得空時,除了打小住的尼庵,她也會拿些鮮花來這兒供奉菩薩。
「多謝姑娘,此恩日後我定會回報。」是不是菩薩顯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此時能救他的只有她一人,他不願錯失這機會。他的護衛為保護他全都犧牲了,他不能死在這兒,他得活著回去,替他們和自己討回這筆帳。
道完謝,他傷重的身子體力不支,再次昏厥過去。
他身子一沉,蝶兒撐不住他,跟著他一塊摔跌在地,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輕搖著他,著急地想將他喚醒。
「欸,你怎麼又暈過去了。這可怎麼辦,我一人可沒法將你扶回庵裡……」
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人聲。
「你們幾個去旁邊的樹林裡找找,老李,你跟我進破廟看看。」
聽見外頭的人似乎在尋找什麼,蝶兒好奇的出來看,一出來,就瞧見幾名官差,其中三個往一旁的林子裡走去,另外兩個則朝破廟走來。
當先的一人與她相熟,她於是出聲詢問:「陳大哥,你們在找什麼?」
「是蝶兒啊,有人來報,說昨兒個有個江洋大盜逃到這附近來,為免他傷及無辜百姓,今早大人讓咱們兄弟出來搜捕。」
陳捕快約莫二十幾歲,常陪母親到蝶兒住的尼庵參拜,一來二去兩人便相熟了,他知她平時常會摘鮮花來供佛,見她在此出現倒也不以為意。
江洋大盜?蝶兒心中一訝,想起藏在廟裡的那個公子,心忖他該不會就是陳大哥他們在抓捕的江洋大盜吧?她張嘴想告訴陳捕快,可話到唇邊又有些猶豫,不知怎地,她想到那人暈厥過去前對她所說的話——
「多謝姑娘,此恩日後我定會回報。」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麼彬彬有禮的人,怎麼看都不像凶殘的江洋大盜。
這麼一想,她嚥回了想說的話。
陳捕快好意提醒她,「這江洋大盜在外頭流竄,沒其他事的話,你早些回去,別在外頭逗留,萬一遇上可不好。」
她頷首,「多謝陳大哥,我收拾收拾待會就回去。」
陳捕快本打算進破廟裡搜索,可見她方才是從破廟裡出來,心忖那破廟狹小,沒什麼可躲藏的地方,若是破廟裡真躲了個人,她定會告知,遂也沒再進去,不過嘴上仍是問了句,「你方才在破廟裡,可有瞧見什麼可疑之人?」
遲疑了一瞬,蝶兒搖頭,「我沒瞧見什麼可疑的人。」她沒撒謊,她是沒瞧見疑似江洋大盜的人,只瞅見一個受了傷的人。
「那你收拾完就快些回去。」陳捕快叮嚀了句,領著同僚往別處走去。
蝶兒走回破廟裡,覷見那人還躺在地上,她望了眼佛龕上木造菩薩那悲天憫人的慈悲神情,喃喃自語了句,「既然菩薩讓我發現他,這人應當不是什麼壞人吧。」說著,她試著想再搖醒他,「欸,你醒一醒。」
輕搖了兩下,見他睜開了眼,她臉上一喜,想起陳捕快適才說的事,問了他一句,「你可是江洋大盜?」
「……不是。」他輕吐出兩個字,兩眼一閉,又厥了過去。
見他否認,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畢竟總不好胡亂救人,給庵裡添麻煩。她半扶半拖著,想將他扶回庵裡,可自個兒一人委實扶不動他,遂放下他,跑回庵裡,找了位師姑過來,幫忙扶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