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氣韻確實是像極了,彷彿柳九就在他面前。
雖說他想不出有任何的理由說服自己,她便是柳九,但是此刻,他寧可自欺也想相信。「我是我不對,心緒不佳卻遷怒於你。」半晌,他才啞著嗓子道。
裘化真的淚水還凝在眸底,聽他這麼一說,眉頭一皺,淚珠便撲簌簌地滾落。
花世澤怔在當場,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安撫,只能勉強自己開口,「先回客棧再說吧,裘姑娘。」
裘化真很恨地瞪著他,清楚地從他眼裡讀出那一絲絲的愧疚,當場豪不客氣地發火。
「喏,你一句是我不對,這事就要兩清了嗎?」她怒聲罵道,淚珠不斷滾落。「身為皇親國戚就可以恣意妄為,草菅人命嗎?你的命珍貴,我的命就是賤嗎,就這樣任你踐踏!」
花世澤怔住了。
他長這麼大,還不曾有人罵過他,別說罵,連太聲都不曾,就連皇上都不曾。而她,竟敢、竟敢……
「怎樣?又想殺我了嗎?來呀,千萬別客氣!」裘化真並非惡意咄咄逼人,而是轉眼間她已經生死走一回,那恐懼還嵌在她的骨子裡,怎麼也甩不掉,而這始作俑者輕描淡一句話,就想交代過去……作夢吧他!
「別以為我不敢。」他咬牙道。
「你當然敢!你有什麼好不敢的?不過是心緒不佳就可以遷怒他人,視人命如螻蟻!可問題是,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條命,別人也一條命,大伙都是公平的,下了地府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尊貴!」
花世澤怒火正升,卻在聽她提起地府時,一口氣狠狠地梗在胸口。「你……下過地府嗎?」
「我去過,還常去,怎樣,你也想去嗎?很簡單的,要不要我教你!」混蛋東西,只要她夠狠,一把就將他推下江。
「那麼,你見過柳九嗎?」略過她的無禮,他吸了口氣問。
裘化真瞅著他,嘴裡的笑意愈來愈濃,愈來愈放肆。「見過,如何?沒見過,又如何呢,侯爺?」她刻意把話拖慢,瞧他冰冷的臉有了鬆動的跡象,她心裡就痛快。
「有沒有?」他耐著性子問。
「花世澤,你至今還不懂得珍惜人命嗎?」
花世澤黑瞳緊縮了下,胸口隱隱痛著,看著她的臉龐,既熟悉又陌生。
她……到底是誰?
為何她會說出柳九曾說過的話?
「沒有誰比誰珍貴,是命都要珍貴,你不珍惜他人的命,他人就不會珍惜你的命,你也許不怕,但誰知道這罪孽會不會殃及你珍視的人?」
花世澤抽緊了下顎,目光如刃,彷彿要剖開她的皮囊,看看這軀體下的魂魄到底是誰,可裘化真卻認為他只是被自己激怒又不敢反駁,正打算再酸他幾句過癮時——
「侯爺!」不等裘化真出言相譏,顏奎和易水已經從後頭趕來。
「告辭。」裘化真哼了聲,轉身就要走。
「易水,將她綁回客棧!」花世澤惱吼道。
裘化真回頭瞪他,就見易水下了馬大步走來。「嗯、嗯……你憑什麼綁我,我到底又做錯什麼了?唔!」
第六章 是柳九嗎?(1)
悅來客棧上房裡,小二剛擺好了菜色,躬身退出房外。
左臉上正敷著藥的裘化真涼涼掃過一眼,滿桌佳餚,卻沒她最愛的那一味。
花世澤見她始終沒動筷,紆尊降貴地將幾道菜推到她面前。「嘗點吧,奔波了一整日,也該是餓了。」
「托您的福呢。」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站在花世澤身後的易水眉眼一沉,顏奎趕忙打圓場,「裘姑娘必定是餓了,吃點粥吧。」他將八寶粥挪到她面前。
要知道,打從他看見畫像之後,他已經將裘化真視為神般膜拜了。
「我不吃粥。」她嫌惡道。
天曉得那粥裡頭藏著什麼,要知道,這種湯湯水水最容易下毒了,她跟這傢伙過節大了,天曉得這陰晴不定的傢伙,心思一轉又想著什麼法子弄死她。
「呃……」顏奎看了眼易水,易水嗤了聲轉開眼,而花世澤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半響。
「裘姑娘想吃什麼,我馬上讓廚房準備。」
「饅頭和牛肉片。」
花世澤一個眼神,顏奎立刻轉身出門。
待顏奎一走,花世澤將畫攤在桌面上,不管看了幾次,那牡丹花和花下筆跡,分明就是出要柳九之手,可是她……
裘化真察覺他的打量,淡睨了眼,輕哼了聲,懶得睬他。
對,她現在就是囂張,誰要他有求於她?她要讓他知道,人一旦有所求卻又求不得時,身份再尊貴也沒用。
良久,他才問:「為何畫上添了牡丹?」
裘化真好笑地看他:「怎麼,就不能畫牡丹嗎?」
「世上繁花難數,為何你獨畫了牡丹?」面對她的張狂氣焰,他還是耐著性子。
「我喜歡畫牡丹,成不成?」
「……所以,這只是你隨意添筆?」
「不成嗎?」被問到這般詳細,裘化真忍不住狐疑了。
作畫之人多少有所偏愛,喜歡多添點什麼全憑當時的心情,他再不懂畫,也不至於問到這分上吧。
「這下頭的字亦是?」
她看著他指的小字,不疑有他地道:「我畫的是美人,美人如畫,有問題嗎?」
話落,她對上他突地緊縮的瞳,知曉這話觸動了他什麼,但她卻猜不出,垂睫忖了下,她驀地想起,當初她拿起那香囊時,眼前畫面不住地閃動,她瞧見了有著同樣鳳凰圖騰的玉。
「你是不是有塊玉,玉上也刻著鳳凰?」她開口問。
「你怎會知道?」他定定地看著她。
「瞧見的。」
「……我並未帶在身上。」
「我也沒說從你身上瞧見的,況且,要真在你身上瞧見,我這話說出來還有價值嗎?」就是要有這種高手級的能力,才能教他心服口服,對不。
只是為什麼她會瞧見?這疑問她一直沒機會問小清,而小青打從她被綁回客棧後一直不見鬼影,也不知道是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