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了顫。
半晌。
「我要去排雲國。」見他情緒平復下來,她輕輕開口,回答了他早先的問題。
「去做什麼?」
「去看看那裡的風土民情「是去找情郎吧!」要不哪來這般勤快。
她沒否認,也不解釋,就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此番前去排雲國是何用意,她只想親眼見識這遼闊的世界,至於情郎經過瘋狂逃命和一連串的驚險,直到這時候才感覺到飢腸轅,她轉過身子掏了掏干扁的行李,拿出一張由紙包著的大餅,撕下一大半遞給那漢子。
「連塊肉脯都沒有……」他嘴裡碎碎念,很是不屑,卻還是接過來咬了一大口,只覺大餅硬梗在嘴裡,吐也不是,咽也嚥不下,卻看她津津有味的小PI咬了起來,娘親的,大男人能連吃個東西都輸給娘們嗎?他硬是把那可以用來打死雉雞的硬餅嚥了下去。
「馬隊被我那些弟兄剿了,接下來你不會想就這樣自己越過邊界吧?」他只是問問而已。
她停頓了一下。
「都走到這裡了,焉有回頭的道理。」
「要不,留在我的塞子裡,和我湊合著過日子吧?」他看她挺對眼的。
「大哥,湊合著是沒法過日子的,沒有兩情相悅,會很辛苦。」就像她跟鳳鳴一樣……
「我說不過你。」結論,剛剛應該一刀砍了她的,要不,奸了也可以,現下是最糟的情況,不論要奸要殺、要烹要煮他都下不了手了。
娘親的!
「天色不早,我得去和弟兄們會合了。」他起身,拍掉屁股上的泥葉。
她頷首,五指用力壓著地也起來了。
她的腳扭到,不夠力。
「這藥帶著,一天換三次,別沾水,保持潔淨,這樣傷口才能好得快,」猶豫了下。
「記著了嗎?」
「謝謝大哥。」
「把你害成這樣你還謝我……」他發脾氣,氣的人是自己。
「保重!」
「你也一樣!」賭氣的嗓子一壓。
「少殺生,日子也能過的。」臨走,她輕輕說了聲。
「囉嗦!」
霜不曉慢慢的離開,離開那個土匪的眼前,找到往山澗上的路,她才想起來,忘了問他的名字了。
踱著腳一拐一拐的走,山路崎嶇,到處是石塊,跛腳走得辛苦,她得找個東西來支撐,要不然她今夜要想爬回山道將難如登天。
她在沿路的大樹中看上一根還算堅固的樹枝,雙手並用的折了下來,去掉樹葉,總算有根枴杖了。
可是手掌心的皮在剛剛折樹枝時磨破了,她甩甩手藉以甩掉些疼痛感,咬撕下一塊布纏著,不再理會。
這一整年出門在外,改變了霜不曉很多,一塊大餅配著水可以充當一餐,破舊的衣裳洗淨以後補一補也能穿,甚至在大娘那裡學會納鞋底,她越來越賢慧,以前荼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至於身體的磕磕碰碰不可能免,她也越來越處之淡然。
往上爬顯然比下坡難多了。
她得回去,回去看看那些曾經照顧過她的大叔大嬸,那些開朗樂觀的人們,也許會有像她一樣幸運的活著。
柱著枴杖,雖然不容易,但她在烏日西墜以前終於回到山道上。
細微的黑塵隨風捲著,那是焦土,風將它們吹散,帶到四方,幾處的火光燒著殘金的貨架、旗幟,橫屍遍野。
霜不曉拖著腳步,慢慢的走,偶爾蹲下去察看那些臉上尚有血色的人有沒有鼻息,一步步沿著山道走過一遍,最後她佇立在風中,淚,悄然地滑過心口。
不論情況有多糟,起碼、起碼,不能讓他們曝屍荒野,她得想辦法安葬他們。
她翻動那些盜匪拋棄不要的貨物,找到一把鏟子。
蹲下身,她握緊鏟子挖起地來。
第7章(1)
垂雲夜幕吃掉了僅有的光亮,風刮過霜不曉單薄的身體,她仍舊專注著手上的活,泥地緩緩的被挖出一個窪子,她壓根沒注意有點點的火光,且為數不少的由遠而近,逐漸往她這裡過來。
「夠了,住手,你瘋了嗎?」龐大的身影,蒲扇大的手握住她手中的鏟子,強制她住手。
霜不曉遲鈍的抬起頭來,眼裡是一片呆滯、茫然,冷風吹亂了她的發,小臉蒼白如紙,嘴唇一點顏色也沒有。
來人是去而復返的土匪頭子。
「不是要趕路嗎?邊界離這裡可還遠的咧,回這裡做什麼?你就算把一雙手挖爛了也埋不了那麼多人,你到底有沒有腦筋!真會被你氣死!」他罵聲咧咧,只是那斥責聲裡夾雜著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東西,那是他當了土匪後再也不曾在心裡洶湧過的東西。
真心實意的關心一個人,不帶任何目的。她說不出話來。
「喂……」
「他們……都幫過……我……不能讓他們躺在這裡……我的良心……會……過不去。」眼睛聚焦,認出了人,吶吶的解釋,在寒風中待太久,連嗓子都啞了。
「良心、良心,你都快跟他們並排躺在一起了,還跟老子講良心?良心要真值錢,我腦袋給你!」瞧那身子抖得像落葉似的,不像話!
霜不曉垂下頭,還想要往下挖,鏟子卻不聽使喚,「噹」的聲滑了下去。手,抖個不停,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她試圖用左手抓住右手,一隻手不行,兩隻,總成吧?可惜,兩隻已經疲勞過度的手都不聽使換了。
「娘的!」他咒罵道。
她那還叫手嗎?
「還看、還看,你們這群混蛋趕快給老子動手,杵在那裡當挺屍啊?誰敢偷懶,今天的入帳就沒他的分,趕快幹活去!」他轉頭,惡狠狠的朝拿著能能火把、鋤頭、挖鏟,還有很多工具,圍成半圈的男人們大吼。
男人們摸摸鼻子,一哄而散。老大今天特別暴躁啊。
霜不曉很累,累得連轉個頭都不容易,但在那些火把的照亮下,她模糊的看見那些土匪分工合作,有的開始挖洞,有的用板車搬運屍首,有的砍樹,把木頭劈成兩半,要替那些人做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