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黯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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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她手抖得厲害。

  只見他慢慢把那張薄皮揭下來,露出本來的面目,飽滿的天庭、高聳的眉、如鉤的眼,有著排雲國人特有的深邃輪廓,長年忍辱負重和早年養成的王族氣息,形成一種衝突又協調的氣質,非常吸引人的目光。

  電光石火,零時擊碎了霜不曉的冷靜,她的胸口悶得幾乎快喘不過氣。

  「你……你你……你……好……」她語不成調,即使吐字清晰,卻有什麼難以自抑的東西要洶湧出來。

  這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化莊周?

  「不曉。」鳳排雲看著那張魂牽夢縈的面容,看著她心碎絕望的目光,心痛如絞。

  「鳳鳴,你騙我!」身份、名字,所有的一切一切!鳳鳴、排雲,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只是叫了他的名字,便恨滿心腸,只叫了名字。

  便痛徹心扉。

  她想強裝不在意的微笑,可是笑容還沒綻開,滾滾的眼淚滑落下來,滴在她的領子上。

  眼淚沒用處,但是止也止不住。

  她以為已經告別過去,可以雲淡風輕話當年,以為那些往事都被拋在她已經回不去的國度,再也不見天日,她以為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人,即使見著了也能平心靜氣的面對,可為什麼一見到他,心裡還是那麼難過?

  「我沒騙你,我名鳳鳴,宇排雲,只是從來不曾告訴你,我知道你恨我,當初是我先甩手走開,然而感情尤其覆水難收,我想你,想得要命……」忍不住想接近她。

  他何嘗不知,現在不論他怎麼解釋,她都聽不進去,解釋只是徒勞,但是不解釋,雪球會越滾越大,到最後連一絲挽回的佘地都沒有了。

  她的淚,燙痛了他的心。

  「既然知道覆水難收,你這又算什麼?竟易容來接近我?!之前的一切是我自己心甘情願,我無怨,可笑的是我們夫妻一場,卻被你耍得團團轉,我活該一次一次被你騙!」是的,她不瞭解他,她曾試圖打開他的心門,可惜努力白費,那時的他,心不在她身上,向一個無心的人渴求感情,只是白費力氣。

  她一直告訴自己,不過就看錯一次人,何必把自己貶低至此?可是他一而再的要她,真的把她當傻子嗎?

  鳳鳴的話全被噎在嗓子裡。

  想一下子把心結打開並不簡單。

  他不是不知道,有些話說出去容易,想收回卻難,就像遞休書-有些事情看似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就像想挽回她的心。

  「不曉……」

  那一聲,霜不曉聽得真真切切,心裡一把火騰騰燒了起來,「不要叫我!」如潮水倒灌的往事、錯綜複雜的心情,都抵不過她猛然想起自己半毀的容貌。

  她居然用這樣的臉面對他!

  掩著臉,她猝然跑回房間,關上門,也一併關上自己的心門。

  這天,霜不曉再也沒有踏出房門,飲食也櫃於門外,誰來都不開門,即使鳳鳴軟求、硬磨也無用,直到深夜,門才又被推開。

  她穿著初來那天的布衣,手裡拎著小包袱,一副要出遠門的模樣。

  月兒彎彎,庭院幽寂,她毫不遲疑的舉足。

  「就這樣不告而別,好嗎?」在外面守候半天的人從暗處走了出來,衣裳教莫名的冷汗浸濕,雖然力圖鎮定,眼底卻有著不同的光彩。

  她的腳滯了滯,背覺得一股涼意襲上。

  「你留得了今日,能留得了明日、後日,明年、後年?」

  「要不是我在這裡守著,連你走了我都不知道。」聲音委靡,一步一步的跫音,卻是堅定的朝她而來。

  「我求生,不是求死。」她的聲音譏誚,堅持背對他。

  在他身邊,她只有死路一條。

  他以為捅破了隔在兩人之間那層薄薄的紙窗,他們便能回到從前?

  有時候,痛苦只因為記得太清楚。

  「不曉。」他低喃。

  「從我踏進排雲國的土地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嗎?」他在排雲國是什麼身份,她怎麼會天真的以為自己能不動聲色、不驚動任何人的在這裡住下來,安穩過日子?

  她的天真在那麼多年後還沒有得到教訓嗎?

  「你聽我解釋,我承認我派人調查你……別氣,別走!」他見她一甩袖子要走,著急了。

  他有身不由已,有負疚,也有情不自禁。

  「你居然派人調查我?」

  他靜了半晌,一句話也沒說。

  她的心像被這條無聲的線越勒越緊,拳頭握起。

  他臉上年輕鋒利的線條更軟了,「打從我在鳳府前面碰見你開始,我便派人去打采你,後來知道你在王大娘家借住,青石正巧是我的封地……我只是想再見見你,但是我萬萬沒想到你會答應賃妻。」

  霜不曉滿臉通紅。

  「你跟大姊串通好的?」

  「她希望你幸福。」

  「幸福?這種東西重要嗎?看見我這鬼樣子,這下你滿意了吧……」她轉過身,所有的話戛然止住,要用來丟他的小包袱停在手中,五指緊繃,心臟幾乎要休止。

  鳳排雲的左臉刺著圖騰,美麗妖異,卻讓人遍體生寒。

  他為了不讓霜不曉因為毀了的半張臉自慚形穢,自黥其面。

  最多情是他,最無情也是他。

  霜不曉的心被狠狠一撞,痛不可當,她覺得胸口悶痛了起來,像被鈍鋸拉過來又扯過去,雙膝發軟,跪坐地上,淚水滑過唇角。

  人生,有幾個只如初見?

  她閉門不出。

  那晚她逕自回到屋裡,把頭抵著牆笑,低低的笑聲後又變成壓抑的哭聲,鳳鳴守在門外,聽得肝腸寸斷。

  她以為自己已經無悲無喜,過一天算一天,可是看見他眼裡的懇求和難過,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要碎裂。

  愛恨本相依,恨那麼深刻,情又那般痛苦。

  她以為三年的時光足夠漫長,漫長到可以讓人遺忘釋懷這一段年少輕狂的過往。

  但,所謂的遺忘,只是試著不要想起來而已——

  破碎的心事雜亂湧來,像一場浮光掠影的夢境般那麼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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