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隻野獸而言,再也沒有比遇見另一隻能喚醒它血管裡野蠻的天性和原始戰鬥的對手更興奮的事了,她看進鬼塚的眼中,幡然領悟。
於是她淡淡的笑了。「東方驥樹敵太多,許下這般宏願的絕對不止你一人。」
「可是能做到的,天上地下,只我一人。」他自大到近乎自負。
楚楚嫣然,戲謔地說道:「想要毀掉東方驥,單憑想是不可能的,可還需要魔鬼的運氣。」
「魔鬼的運氣?」不知道是她語氣裡的莞爾抑或是她的回應太過輕盈,鬼塚曜司舒眉報以同樣狎謔的語氣,「我就是地獄之王,來自黑暗世界,用熊熊的罪惡火把照亮了每個人貪婪脆弱的內心。」
楚楚噗哧一笑,哪有人自承是魔鬼的?她抬頭想取笑,可臉上的笑意在看見他矜冷、嚴肅的表情時頓時化為鳥有。
「你……是認真的。」
「沒錯。」鬼塚曜司犀利的目光掃過大廳的每一處,「終有一天,我會取代東方驥成為這王國裡唯一的王,這是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到時候東方驥的一切都會歸我所有,一切。」
或許是他話語中某種赤裸裸的渴望引得楚楚再度抬頭梭巡他的臉,這回那黑潭盡處恍然重疊某個似有若無的影子,那宛如是沁入他肺腑貪饞的深處,最熾烈渴望的回聲。
一瞬間,她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包括樂瞳心?」
鬼塚曜司高大的身形一僵,有好一刻他直勾勾地瞪住她的眼神裡寫著空茫嗜血的情緒,那是負傷的野獸背水一戰、不借玉石俱焚的眼神。
那一刻,他的表情真如索命的厲鬼,犀利決絕,這是楚楚多年來對一個人類起了沉入肺腑的懼意,同時也明白自己是遠遠地越界了。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轉為清明恢復澄然,顯然多年培養下來的自製獲勝了。
「有沒有人說你太過聰明?」他展眉一笑,再度施展迷人的魅力。「我已經有多年不曾被人激到如此的境地。」
「我很抱歉。」楚楚真誠的說道。
鬼塚曜司點點頭,「我接受。」
此刻傳來一陣陣華爾滋的音樂,鬼塚曜司旋身,陰著眼鉅細靡遺的打量起屋內的裝飾、舞池裡隨華爾滋節奏翩翩起舞的儷影雙雙,眼底愈來愈陰沉。
「見鬼的格調。」他低不可聞的輕咒一聲。
「什麼?」懷疑自己耳背,楚楚問。
「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十分礙眼。」這是一個東方家族用顯赫的財富、霸權所構築的金粉王朝,處處刻鑿著權貴與財富。
哪個女人會捨這樣的環境而屈就一個窮窘拮据的世界?即使今日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可要他以一己之力達到東方家窮三代之力所打造出的王國也未免有些托大。
且就算晉身富貴階級又有何用?「她」看他的眼神除了茫然和鄙夷,永遠不會有第三種表情。
這突來的悲意太過深沉,教他一時無力招架幾乎被襲倒,他只得召喚起憤怒。憤怒是好的,起碼是他所能夠駕馭的一種情緒,所以他決定繼續用怒意來面對這一切。
鬼塚曜司走到樂隊指揮的身邊低喃了幾句,同時朝他口袋塞進了一卷鈔票。
指揮點點頭。
華爾滋旋律戛然而止,忽然換上了快節奏的陽光森巴,舞池裡的男女瞠目相對,一時來不及反應,全愣住了。
「你做了什麼事?」這種賄賂的本事果然像是魔鬼的作風。
「有錢能使鬼推磨。」鬼塚曜司輕推她入舞池。
人類的心脆弱且貪婪,只要一點點的誘惑,就足以引他們拿靈魂交換。
「敢嗎?」他攤開的手心是邀請,眼中寫的是挑戰。
血液在血管裡加速躍動;心臟和著強烈的節奏開始鼓噪慫恿她。
飲下的酒發揮了效用,解放了桎梏的心靈,楚楚笑了。
接受他無言的挑戰,她握住他,輕盈的身子開始不停的旋轉、旋轉。
楚楚像狂野的火紅緋焰,被鬼塚曜司高超的舞技引領著,不停的打轉、再旋轉。美麗的紅影焰心燒灼每個人的眼,炫亮得令人目盲。
瞇著半醉的眼,在懵昧間,隱約感覺到週遭男女的一陣陣騷動,隨即盲目的加入旋轉的行列,狂野的舞著、跳著、狂歡著,高雅、世故的社交晚宴頓時走味成為狂歡派對。
她醉了……
「放開她。」一個權威的聲音突然凌空劃過。
音樂驟然停止,原本狂扭著身軀的紅男綠女全都僵在原地,空氣中突然出現一種沉凝到令人窒息的不安氣氛。
楚楚停下舞步,瞇著眼,看見東方驥帶著沉冷的表情穿越人群而來。眾人被他臉上的怒意嚇得連連退避,不敢怠慢。
東方驥在五步之遙外停住,目光和鬼塚曜司對上,後者回以懶洋洋的一瞥,空氣裡隱約火花辟啪,有一觸即發的態勢。
楚楚突然咯咯笑開,她的笑聲喚回東方驥的注意力,同時消弭一場緊張的對峙。
「你……太掃興了,舞會才剛要好玩呢……」結結巴巴的說完,下一刻她身子一軟癱了下來,沒注意到東方驥飛快地跨過鬼塚曜司,及時伸手接住失去意識的她。
第四章
有人抱著她上樓。
拾級而上規律的節奏喚醒了半昏睡中的楚楚。
「海安……我好困喔……」楚楚直覺靠向那安全呵護的胸膛,嗯,海安的味道好聞得緊。夢裡以為自己回到了遙遠的那片荒原。
「誰是海安?!」
安穩的胸膛突然不見了,她的身子頓失重心落在一團軟綿綿的東西上。
憤怒的言語如刀刃劃過迷霧,她略微清醒,費力的掀起眼睫。
朦攏中只看見一團陰影俯下身,陰影四周燃著憤怒高張的黑焰直撲向自己。
「你十八歲時就會勾引男人,這些年想必功力精進許多,連鬼塚曜司都不能免疫……說,你到底有多少男人?」
「我……沒……」迷惑於這男人強索答案的姿態。「沒有……沒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