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地窗外,一抹新月掛在樹丫上,掩映窗裡抵死纏綿的一對人兒。
雲兩過後,東方驥翻身而下。待氣息稍稍平復,他支起額,以另一隻手細心撩起黏在楚楚前額微濕的一綹髮絲,緊貼在唇邊摩挲著,眷戀著那一縷清香和絲鍛般的觸感。
兩人只是靜靜的享受著激情之後的寧靜,那貼身無語的溫存時刻雖沒有之前的狂野熱情,卻是溫馨宜人的,兩者同樣無價珍貴。
「楚楚?」過一會兒,東方驥打破沉默。
「嗯?」她漫不經心的回以一聲濃濃的鼻音,慵懶的蜷臥在他身邊,剛耗盡全身力氣的她在酣睡夢境邊緣載浮載沉。
見她慵懶宛若一隻愛困的小貓咪模樣,東方驥無聲的笑了。
「我們結婚吧。」盤踞在心底的念頭就這樣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什麼?!」被他拋來的話語震醒,此時她是睡意全消。
東方驥注視著楚楚臉上一連串複雜的表情,見她滿臉瞌睡一掃,慢慢的直起身。
他背抵向床頭,兩臂環胸。「和我結婚的念頭真這麼恐布?」說話同時,眉頭擰了起來。
她先是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復又闔上,好一陣子過去,她低不可聞的囁嚅一句:「可是你……已婚了啊」」
「不再是了。」他微笑回憶今早收到從美國限時掛號寄來的離婚協議書。
他敢用所有家當打賭,這絕對是他那個膽大妄為的兄弟所出的主意。
打兩個星期前知悉所有的秘密後,鬼塚曜司一反常態開始對樂瞳心採取死纏爛打的招式。
誰會想到鬼塚曜司的黏功這般驚人,可憐善良的樂瞳心幾乎是毫無招架之力。
最後他甚至是索性將樂瞳心母子倆綁架飛去了美國,害得去醫院接人的東方驥撲了個空。
要不是東方驥也希望趕緊回復自由之身,他還真想磨蹭磨蹭,讓太平洋彼岸的鬼塚曜司急一陣子再說。
「你不想屬於我?」比起自己的迫不及待,楚楚的反應未免溫吞得令人髮指。
「不是……我……」她支吾半天,「我……我只是從來沒有想過以這種方式屬於另一個人……」結婚?我的天!
「即使對象是我。」久違的惡聲又起。
楚楚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他情緒的洶湧波勸,她並不驚慌,反而以雙手包住他的手,拉他的大掌緊貼自己的心房,讓他感受到自己跳動的真心,並且以澄淨的雙眼直視他的眼底。
「聽我說,我是屬於你的,此身、此心,當我以整個靈魂愛著你的時候,你的心底又怎麼還能容得下一丁點懷疑?」
沒有想過,並不表示全然的否定,她以前未曾想過,是因為除了東方驥,心裡就再也容不下別的男人的身影,現在不想,是因為東方驥給予的愛讓她有極滿足的安全感。
這樣被愛、被溫柔呵護在東方驥羽翼下的安全感,讓她不曾外求企圖用世俗的婚約枷鎖縛住他。
她的一字一句,聲響如磬,直透沁耳,清脆敲擊在他的心版上,回聲悅耳。
一顆不安的心因著她的回應,稍稍踏實了。
他回以緊握,拉她的手貼向自己的胸膛,逸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歎息中帶著出奇的痛苦。「我不知道。你一向不輕易表達你的心意……你不說,我又如何能得知?縱使我知道你對我有情,但有多深?我們的戀情,一向都是我追你逃,從來都是我主動的索求!若不是我一次一次的不停的追逐索討,你大概會選擇永不重回我的生命。」他想起了沒有她的那段空虛、荒蕪的漫漫時光,一種蝕骨的哀傷閃過臉龐,語氣陰鬱。
楚楚屏息聆聽著他的一席話,愣住了。一股疼痛的溫柔取代原有的慵懶、愜意,羞愧、懊惱充塞於楚楚的心胸。
她一直愛著他,也理所當然地以為他一定明白自己的愛。
可相愛的頭一遭,楚楚自省,她從來不曾想過,堅強、剛毅如東方驥,也有脆弱、充滿不確定的時候。而他唯一的致命傷,似乎就是自己了。
認清這一點,他以前時而氣急敗壞、時而興高辨烈,喜怒無常的情緒波濤,似乎都找到了原因。
她目中含淚。為自己以前的任性和自我而哭。
「別哭……」他將她拉進自己的臂彎,以熟悉的體溫和氣息包裹呵護著她,不想見她這般袞傷的容顏。「如果結婚這念頭真讓你無法忍受,就當作我沒提過。」他要她重新展顏歡笑,即使是扼殺自己心底最深沉執著的願望。
瞧,即使是現在,他都還是順著她,唯恐她受一絲委屈。而她竟然曾經會這麼害怕這樣一個深愛自己的人。
因為愛她,所以就縱容著她,任憑不確定在心底螫伏、刺傷自己。
他的關愛就如同他的纏綿一樣深切得讓自己怦然心動,明瞭一切的同時,她竟感動得無言以對,同時也明瞭自己無心的自私舉動,是多麼的傷害到一個深愛她的偉男子。
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聆聽著那沉穩安定人心的跳動。
「楚楚……」
多年來,那一聲聲直至靈魂深處、遙遙的呼喚,一夜,一夜,情深意切。
現在她終於明白,那執著宛如一枚玲刻,而她只得臥整個心魂,顫動地、深深地回應著。
他以指為梳溫柔的刷過她的發間,唇貼著的額,以低啞到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這些年來,我一直看著你的畫,念著你的名字,你有個全世界最美麗的名字,讓我夜夜低喚著,永不相忘。我收藏著你的作品,楚楚,看著你一幅幅的作品,那些止不住的陰暗、晦澀,感同身受你身心所受的痛苦,卻又無能為力……那種深沉的無力感我希望這輩子再也不要體會一次。」
她依偎在他懷中,靜靜聆聽他訴著心衷。
「我的心跟著你,一直只有你。巴黎、希臘、天山、尼泊兩、秘魯,就這麼跟著……每夜我對著你的畫暗暗想著:不要再瘋了,楚楚。這樣漫長而無止盡的折磨也該停止了,釋放我吧,也釋放你自己。這樣的執念愈來愈深,直到有一天終於付諸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