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開玩笑的,別露出那種恐怖的表情。」真是,這男人好沒幽默感。「你在這裡等等,我去二樓拿個急救箱。」
說完,她跑上樓,拿了東西又跑下樓,然後幾乎是以抱怨的口吻道:「坐下吧。你這麼高,站在那兒是打算等我拿鋁梯過來嗎?」這傢伙可能有180那麼高。
對方尷尬地笑了笑,照著她的話,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其實你真的不用大驚小怪,這種傷口就算不理它也會自行痊癒。」
「最好是。」她嗤笑了聲,「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結果你猜猜我的下場是什麼?」
「是什麼?」
「蜂窩性組織炎,在醫院住了一星期。」
「……好吧。」男人閉嘴了。
她夾了顆棉球,沾了碘酒,在他的傷口上輕抹了兩、三圈。
這時她才發現,男人有一雙深邃漂亮的眼睛,一對濃眉整齊有型,鼻樑齊勻高整,唇瓣菱線分明。
整體來說,他有一張陽剛威嚴的臉,卻又不會顯得粗獷老成。這大概就是光榆所說的「帥」吧……
「咳咳,」她回過神來,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那個,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我姓孫。」
「孫什麼?」
「時郁。時間的時,濃郁的郁。」
「哪有人會用『濃郁』來解釋自己的名字?」她笑了出來。
「不然你說說看,你會用哪個詞來解釋我的名字?」
「我會說那是一個『有』、一個『耳朵』。」說到這兒,她扔掉了棉球,再取來一顆新的,重複相同的消毒步驟。
他看著她流暢的動作,「那你呢?」
「我?我什麼?」
「問了別人的名字,總該報上自己的吧?」
「我哦,夏天的夏,光明的光,然後一個木,一個華。」
他聽了,側頭想了幾秒,「夏光樺?」
「聽起來不太像女孩子的名字吼?常有人打電話來會說『請找夏光樺先生』呢。」
孫時郁笑了笑,沒說什麼。
這年頭都有女人的英文名字取作Charlie了,區區「光樺」算什麼?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實在不認為眼前的女人會在意那種事。
他轉頭看了看,她住的地方說「髒」是不至於,但「亂」是肯定的。
光是玄關上那根木製衣帽架就已經夠像是棵聖誕樹了,這女人顯然把自己所有的衣服全都掛了上去。
客廳的茶几更是不用說,他懷疑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在上頭找到空間擺放一個便當盒,因為上面滿滿是筆記本、漫畫書、雜誌、杯子、紙張、筆、信封、廣告單、牙線、棉花棒、調味料瓶、防曬油、作用不明的藥膏、一排吃了一半的普拿疼,然後又是杯子……他突然對這個女人起了點好奇心。
「你是做什麼的?」
「問我?」
「不然我問誰?」
「呃……」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啟齒,畢竟「漫畫家」這種職業很特別,懂的人崇拜,不懂的人唾棄,而她的家人恰恰好都是後者。
見她面有難色,孫時郁識相地笑了笑,道:「沒關係,不方便說也不要緊,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其實,他要查出這種事情根本小菜一碟,完全沒有難度。
「不是的,不是那個意思啦……」她呵呵乾笑了下,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確定你能不能了我的工作。」
「什麼意思?」
「我的工作是畫漫畫。」
他愣了下,消化了她的字句,「你是說……漫畫家?」
「你看吧?就是這種表情。」她自嘲地笑了聲,伸手從急救箱裡撕了張OK繃,輕輕貼在他的傷口上,「如果你別問我畫一頁賺多少錢的話,那我會很感激你。」
「我為什麼要問那種事?」他被質疑得很無辜。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問那種事?」
自她有記憶以來,這兩個問題的順序彷彿是不變的真理,就像是春天之後,夏天緊接著來一樣。
「那你呢?」她反問。
「什麼?」
「問了一個人的職業,至少該報出自己的吧?」她撿了他的話。
白天見他十萬火急地趕回工作崗位時,她就一直在猜想,這男人究竟是做著什麼樣的工作?是某種安全系統的工程師,還是人命關天的外科醫師?
兩個好像都是個黃金夢幻職業呢,呼呼呼呼……她傻笑在心,不由自主地開始在腦海裡編織她的少女夢。
孫時郁突然抬手指著額頭上的傷,道:「這個傷口是我在幾個小時之前,追捕通緝犯時弄傷的。」
「追捕什麼?」聽到關鍵字,她回過神,有些不確定的問。
「通緝犯。」
她傻愣當場,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一般人遇到通緝犯的機率是多少?
「你的意思是——」
「對,我在刑事局上班。」
也就是說,他是警察,她最討厭的警察。
少女夢突然碎成了一片片,紛飛四散,飄向大海,她啪的一聲闔上急救箱,站起身,一臉肅然,「那就先這樣子吧,我該開始工作了,大門在那兒,不送。」天壤之別的態度令孫時郁有些錯愕。不過,他沒有追問原因的打算,至少暫時沒有。
他抱起了自己的孩子,「那麼,我們先回去了,晚安。」
她板著臉孔,不作聲。
「今天謝謝你幫忙,再見。」他離開了,順手替她將門帶上。
夏光樺靜靜地看著那扇門,心裡有股難以言喻的煩悶。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在路上邂逅了一個聊得來又條件好的男人,一問之下才發現對方竟是自己最討厭的星座……
那麼,她該相信自己的感覺,還是相信自己的經驗?
「不行,這樣很不妙。」
盯著白板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周靜瀟面色凝重,分析著情勢。「我們現在只有動機、間接證據,唯一的證人還是個詐騙前科犯,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起訴書要怎麼寫。」
「果然還是不行嗎……」
雙手抱胸坐在檢察官室裡,孫時郁的眉頭深鎖。為了這案子,他已經勞心費神了將近半年,卻始終抓不到能夠起訴首腦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