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她就一直生活在吵吵鬧鬧的大家庭裡,何止三代同堂,是四代的家人全都塞在一棟大宅裡。
那是個吵死人不償命的環境。
更討厭的是,時不時就會有人來關心她什麼時候嫁、什麼時候才想找一份正正當當的工作。
奇怪了,她不偷不搶,漫畫家就不正當嗎?
這也是為什麼她寧願一個人在台北餓肚子,也不想回老家,那些關心與注目,對她而言只是一種負擔。
所以,她從來沒想像過,萬一哪天這些關懷與嘮叨全都消失了,她將會是什麼感受,會是解脫嗎?還是懷念?
思緒至此,門鈴「叮咚」了聲,她回過神來,在心裡咕噥,猜想肯定是編輯來催進度,不甚情願地前去應門。
「不是說好下禮拜三會給你的嗎……」
「Surprise!」
一開門,蹦出來的不是編輯,而是打扮時髦的正妹——住在花蓮老家的親妹妹夏光榆。
「光、光榆?!」她呆若木雞,半晌才回過神,問:「等一下,你為什麼會在台北?」
「來找朋友啊。」
「少來,你哪時候有台北的朋友?」
「網路上認識的呀!」
「蛤?你起肖了嗎?就為了一個網路上認識的人,特地從花蓮上來?爸和媽沒吭聲?」
「因為我說我要來找你。」
這臭女人,居然賴到她頭上。「這是要我替你背書的意思?誰知道你那個網友是不是通緝犯啊!」
夏光榆卻笑了出聲,道:「你會不會想太多,要遇到通緝犯的機率很低欸。還有,你到底要不要讓我進去?」
「嘖……」夏光樺不情願地退開兩步,讓對方進屋。
又來了一個小孩——心智年齡跟小孩一樣的大人。老天爺是覺得這屋子裡還不夠吵鬧嗎?
「有小孩耶!」夏光榆大驚小怪地指著沙發上的小孩,「你……你家有個小孩?」
「嗯,我知道。」
「你的沙發上有個小孩欸!」
「我知道啦!他又不是鬼,我當然知道沙發上有個小孩!」夏光樺失去了耐性,直接暴走。
「這……」夏光榆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姊姊,道:「難怪你不想回家,原來是在外面跟男人——」
咚,手刀劈下。
「唉唷!」夏光榆捂著頭哀號。
「你腦袋都裝了些什麼!看清楚這小孩,想想他多大年紀了、我生下他的時候是幾歲,啊?」
夏光榆歪著頭,想了幾秒,好像也有道理。
「所以是別人的?」
「廢話。」
「別人的小孩為什麼會在這裡?」
「有一種東西叫臨托。」
「淋……脫?」
「……算了,你不必知道。」
「好吧。」夏光榆閉上了嘴,脫下高跟鞋,走向沙發,「嗨,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孫瀚翔。」
「怎麼寫?你會寫嗎?」
夏光樺嗤笑,「拜託,五、六歲的小孩怎麼可能會寫自己的——」
「我會哦!」
「嗄?」真的假的?夏光樺質疑。
但那不是蓋的,他真的會寫自己的名字,只是寫得很歪,很醜。
「哇!底迪你好聰明、也長得好帥,」夏光榆繼續調戲著六歲的小翔,「你是像爸爸還是像媽媽?」
「我沒有媽媽。」
「這樣啊,媽媽去哪了?」
「不知道。媽咪有一天說她要去很遠的地方,然後就沒回家了。」
「被外星人抓走了嗎?」
夏光樺忍不住閉了眼,撫額,「算我拜託你,別灌輸他一些奇怪的觀念,我怕他爸爸會用死光射線攻擊我。」
「怎麼?他爸很凶呀?」
「唔……是還好啦,只是……嗯……」該怎麼說呢?
「帥嗎?」
嗯?為什麼會跳到這裡來?
「你剛才問什麼?」
「我說小翔翔的爸爸帥嗎?」
「你想幹麼?」
「他是單親吧?如果帥的話,我想說搞不好可以——」
「不可以!」夏光樺立刻嚴正制止,「真受不了你欸,到底有多缺男人,居然連單親爸爸也想染指?」
「阿姨,」小翔突然插嘴,一雙大眼無辜懵懂,「什麼是染指呀?」
「小孩子不要問!」姊妹倆異口同聲。
第3章(1)
說好的六小時跳票了,男人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晚間十點多。
夏光樺想,她大概明白為何男人會一口氣塞了五張千元鈔給她,若是照著現況分析,對方就算是天亮了才出現,她也不會太意外。
「你還好嗎?」皺著眉,她斜倚著門框,看著一身狼狽的男人。
「嗯?」男人眉一挑,「為什麼這麼問?」
「你自己沒感覺?」
「什麼意思?」
「你這裡……」她在自己的右額頭上比劃了下,「流血了。」
「啊、有嗎?」男人似乎真的沒自覺,他抬手一抹,看了下自己的手,上頭果然沾了血漬。「哦,這個啊,不要緊的,小傷口而已,待會清理一下就好。小翔呢?今天有吵鬧嗎?」
「還算乖吧。」她聳聳肩,這才由門邊退了開來,讓對方進門。
孩子就躺在沙發上,睡得香甜。
男人見了這畫面,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苦笑。「你這沙發什麼牌子?這麼好睡。」上次是,這次亦是。
夏光樺聽了,聳聳肩,不以為然,「我想問題應該不是出在沙發上。」
「不然是?」
她指了指電視機,「我故意挑難看的。」
「原來如此,」他笑了出聲,「我居然沒想過這點。」
「你下次可以試試。」
「我會的。」語畢,他走到沙發前,作勢就要抱起孩子。
「對了,那個——」她出了聲。
男人停下了動作。
「你額頭上的傷口……」她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把話說出口,「我還是幫你處理一下吧?」
雖然是毫無根據的猜測,可她就是覺得這男人不會善待自己。
「哦,別麻煩了,只是皮肉傷,不會怎麼樣。」男人婉拒。
「是啊,既然只是皮肉傷,不會太麻煩的,」她打斷了他的話,冷著臉,似笑非笑的說:「如果是血流如注的那種傷口,我就會請你出去了,別死在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