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首輔府書庫走水,燒了曹永祥四百餘冊藏書,還有漕幫一百二十八箱、合計一萬兩千五百二十三本貨物清冊。
陸長興等這天等很久了,不過他向來耐性足,又多等了幾天才找上曹永祥談賠償,拿漕運法令與御賜之物作文章,詐了首輔現銀三萬兩。
一出首輔府,在外等候多時的駱冰立刻迎上,帶著小小心虛,好奇結果卻又不敢問,聲音比貓叫還小。「老大……」
「給我挺直腰桿,大男人腰駝得跟隻貓一樣能看嗎?」陸長興大力往他背上拍下去,這點小事就撐不住,以後可有他受的。
「首輔答應給我們三萬兩,分三次給。半個月後你領人來取頭款,送到魏水河段給鄭邳,他曉得怎麼處理。」
鄭邳負責清淤工事,是他手底下教出來的人,放出去砥礪個幾年,就要收到身邊來用,然後換這隻小猴出去磨練,讓他明白什麼叫必要之惡。
「首輔真的答應給我們三萬兩?」駱冰信念動搖了,突然覺得他這把火放得值。
他哪裡不知道漕幫雜處在哪兒,雖然離窮有一大段距離,但只要河道一淤積,銀子都是大把大把往外撒的,魏水河段已經淤積,而他手邊還有好幾條分支有淤積的危險,到時候加起來,三十萬兩也不夠用。
還有漕船、舵手、粗工、泉夫,記簿等等開支,碼頭也要修繕,越想越覺得三萬兩根本就不足以支應。
「反正我們沒傷到人,只讓首輔瘦了荷包,目的圓滿達到就好,這世上哪有盡如人意的事,淨花時間琢磨沒用的東西,何苦來哉?」又不是沒事做了,鑽牛角尖有意思?
「走吧,回去了。」
「等等,屬下還有一事相告。」駱冰臉色凝重,說明了此事非同小可。
陸長興留了心神。「什麼事?」
「方纔有人來報,南國公上奏請封世子。」駱冰小心翼翼地觀察陸長興的神情,發現並無異樣,覺得古怪到不行。
「差不多了,南國公長子已經十六歲,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請封世子正好多了項議親條件。」陸長興挑眉。「不過這事跟我什麼關係?還特地來報我。」
「就是跟老大有切膚關係。」瞧他事不關已的模樣,駱冰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好把情形順一遍。
「南國公請封世子,言官疏奏有駁正統。南國公爵位雖然五代而斬,卻是世襲,世子該當立嫡立賢。南國公請立之世子是庶非嫡,又無才氣賢名,若南國公不顧正統,恣意為之,爵位必須世襲遞降。」
「世襲遞降,三代就沒風華了。南國公戎馬一生.自然希望榮耀萬代.惠及耳孫,就算再寵愛偏房兒子,這回也該換立長子,大梁朝誰不知道皇上最在意嫡系正統。」南國公可是陪皇上一路殺回京的,怎麼就忘了這茬呢?
高宗晚年寵信淑妃,廢太子,改立淑妃所出,僅六歲的十三皇子為儲君,臨終前命淑妃之父為攝政王。萬洪元年,將廢太子——也就是當今聖上——分藩於滇南,幾次下手欲除之而後快,最後廢太子以歸正統、清君側的名義起兵,歷時六年才奪回皇權.改年號清德,意喻德馨政清,四海歸心。
現在南國公要廢嫡立庶,嘖嘖,簡直是虎口拔牙的行徑啊。
「南國公請立的就是長子。」駱冰知道陸長興誤會了。「言官說南國公的長子不是嫡生,真正的嫡長子是……是老大你!」
「我?!」陸長興嫌惡地皺起眉頭。「他不會真的把摺子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吧?」
「好像沒有。」駱冰見他完全不吃驚.好像真有這回事似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老大,你真的是……南國公的……」
陸長興兩歲離了爹,八歲死了娘,基本上是外公帶大的,還真沒幾個人對他父親有印象,而且在他父親拋妻棄子後,前任幫主連提都不讓人提一句,違者幫規處置。沒想到他居然是南國公的嫡長子!
「重要嗎?我又不稀罕那身份。」陸畏興嗤笑一聲,眼底盛滿不屑。「我們倆同朝為官,他知道我,我知道他,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為什麼他從來不曾找過我?還不是怕我圖他南國公的爵位?殊不知我早就當我爹死了,他還擺什麼款呢!」
「老大……」駱冰怎麼有種南國公要遭殃的錯覺?
「駱冰,你替我送份禮給那位言官,說我陸長興謝他為我正名。」他低低一笑,無比狡猾。「然後把這件事,加油添醋傳到南國公耳裡,最好讓朝廷都知道我為此焚香,在陸家宗祠裡跪了三天三夜,跪謝陸家列祖列宗。」
「老、老大,你這是……所欲何為呀?」不是說不稀罕南國公的爵位嗎?
「為了噁心他啊。」陸長興回得是理所當然。
「我表現越激動,陸隨就越不可能為我請封世子,而皇上更不可能立我為世子,我背後的漕幫已經是一大芒刺,還幫我添個世子身份,不怕我翻過天去?不過這點皇上不會明說,他還有嫡庶的考量在,正需要臣子為他解套。陸隨不想立我,就跟言官死磕上;陸隨想立我,換他家婆娘跟他死磕上,她沒了正妻身份,世子怎麼還能拱手讓人呢?不管陸隨立不立我,皇上都不樂見,我只要在原地看他在皇上,言官還有他家婆娘面前兜圈子就行了。」
駱冰聽得暈乎乎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南國公真的遭殃了。
陸長興不想浪費時間在這點上多琢磨,陸隨沒有這麼大的面子,不過想到他左右受制的模樣,心裡還是一陣樂。
他不想認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卻不在意用兒子的身份噁心噁心他全家人。
沈清根本不想死,落入河道的時候,就拚了最後一口氣,攀住絞盤上的粗盤,撐到陸長興一行人都離開後,才爬了上岸,可是一上岸她就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