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陸長興的動作更快一分,長劍一掃,就往他胸口劃過來。沈清狼狽側身,長劍還是劃破了他的衣服,胸口緊綑的布條洩漏了他最大的秘密。
陸長興雙眼一瞇。「還真是個女的。」
他說不上來這感覺是震驚,還是意料之中,手邊動作頓時一滯。
沈清看著被劃開的衣服,滿臉怒容,屈辱交加,但在這種情形下也容不得她計較,抓著敞開的上衣,轉身幾個借力,就要躍出窗戶離開。
陸長興根本沒有殺她的意思,自然不會在這時候用劍,改以伸手去攔,扯回的只是件破衣服,看她纏著布條躍窗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讓他心裡狠狠一震。
怎麼會有這種姑娘?
「傻子才跟你跳窗。」他收了劍,大搖大擺地走出正門。
沈清不敢相信她真的逃了出來,方才在冊庫裡生死一線的恐懼這時候才上湧,可是她沒有時間驚慌,抱著顫抖的身子,往囤貨的地方走去,好運點,說不定能找個鎖不牢固的貨箱藏進去,明早隨船下漕河,逃離鎮江。
第2章(2)
「找到了,在這裡!」
沈清定眼一看,這還是在碼頭上跟她打過招呼的人,現在正舉著火把,向身後的人通風報信。
她牙一咬,放棄了逃進囤貨區的打算,現在的她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完全亂了套,只能見機行事,往戒備鬆散的地方逃,藏藏躲躲,幾乎將她的體力耗盡,等她回過神來,眼前已是一片河道。
「我看你還能掙扎多久?」陸長興帶著笑意的聲音由後傳來,看著她渾身狼狽,倒是有些不忍。「求我,可以給你一線生機。」
沈清轉過身來,看到身後圍了大批人馬,約有三十幾人,圈出了塊半圓形的空地,留給她做困獸之鬥,她佇在火光中的身影顯得十分單薄,就見陸長興右手持劍,左手還抓著她那件破衣服,笑容略顯張揚得意,彷彿一伸手就能捉到她這只籠中鳥,現在就看他樂意戲弄她到什麼時候。
「求你?」沈清側頭,狀似考慮,沒過多久,卻低低笑了起來,笑聲越滾越大。
她抬起頭來,嘲諷地看著陸長興。「你作夢!」
她不給陸長興活捉她、羞辱她的機會,後腳一踏,在眾目睽睽之下仰倒進漕河之中,任夜風吹散了她的髮髻,帶著嗤嘲的笑容,落入在暗夜的河道中。
陸長興離她有段距離,就算洞悉她的意圖,也來不及阻攔,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河水吞噬,腦海裡僅存的,全是她膂烈的眼神與義無反顧的舉動。
她就這樣跳下去,心裡就不怕嗎?就連漢子,都不見得有勇氣做出像她一樣的事情來,須臾之間,他像被什麼砸中了心臟,悶悶痛痛的,有些恍惚。
他默默地站在河道旁,看著與往常無異的河水,瞟了眼左手的破衣,上面沾染的血漬還未乾透,原先穿著這件衣服的主人,已經凶多吉少。
「真是個倔性子。」他心裡有些空落,明明不是什麼需要費時糾結的事,不知為何,他目光卻遲遲收不回來,直接朝後吩咐。「駱雨,把人帶上來。」
沒多久,雙手反綁的阿牛被帶了上來。駱雨抱拳說道:「幫主,人已帶到。」
陸長興回過頭來,望著臉色發白、雙眼發愣的阿牛,心知問不出個所以然,又不能一下子就叫駱雨把人帶下去,只好意思意思過個場。
「沈清是什麼人?」他用破衣將劍身上的血漬擦乾淨後入鞘,眼神沒再給阿牛一個,但也沒錯過他哆嗦又搞不清楚狀況的答話。
「沈清?沈清就是沈清呀。」他方才在後面也看到了沈清投水的一幕,但他不懂為什麼沈清變成個女人,也不懂為什麼幫主要追殺她。
面對這樣的回覆,駱冰相當生氣,正想出言教訓,陸長興卻早一步抬手制止。
「你跟沈清怎麼認識的?」他不意外阿牛的答案,一看就知道是個心眼直的,沈清說什麼就信什麼。
「我幫我娘抓藥的時候,在藥鋪認識的,阿清人很好,見藥鋪不讓我賒帳,就幫我把藥錢付了,還請大夫幫我娘診脈,說她孤家寡人一個,不急著用錢,把她的家當都借給了我,只要我能幫她找份差事,我就介紹她進幫裡了,我娘還收她當乾兒子,原來是乾女兒……」
阿牛怎麼想只有沈清的好處,急巴巴地朝陸長興磕頭。「幫主,阿清人很好的,她不會害人,絕對不會軎人,求您別莉她!」
「得了,磕死了也沒用,沒看到人已經掉進河裡去了嗎?」陸長興想起這事就煩躁,他沒想過把人逼死,偏偏這姑娘的脾氣是少見的倔強,先是想以他的劍自刎,現在又投河,連她的來意都還搞不清楚,只知道跟首輔有些關聯而已。他沈悶地揮了下手。
「隨便找個人把他帶下去鬆綁了,別為難他。駱雨、駱冰,你們兩個過來。」
「幫主。」
「老大。」
駱家兄弟近身,離他們三個最近的幫眾大約有七、八步距離。
陸長興等到阿牛帶下去後,才開口。「駱雨,你從每分舵各調五名記簿過來,重新謄寫要給首輔的清冊,齊了之後,把新的送過去,跟首輔說慢慢查,不急著還。」
「是。」駱雨領命。
「駱冰,你待清冊送過去之後,找個時間,放把火全燒了。」陸長興冷聲一笑,想找首輔麻煩的念頭一刻比一刻強。「別讓人看出手腳,做得乾淨些。」
「老大,這是……」駱冰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接到火燒首輔府的任務。
「與其讓首輔處理掉有問題的清冊,不如我們先出招,還能談點賠償。」他拍了拍有些呆滯的兄弟倆。「做大事不拘小節,你們要記得,漕幫很窮的。」
這麼多口人要吃飯,拿個三、五萬兩,分到下面的人都只剩菜渣了,幫主哪有那麼好當的?
首輔會心虛來漕幫調清冊想湮滅證據,很有可能沈閣老就是被他誣陷的,既然敢用這種方式上位,算計他的財產,陸長興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