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清看著彭海的生平好一會兒,還是拿不定主意。「你有什麼辦法?」
「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攻其要害。」陸長興以指在彭海怕鬼的地方劃了兩圈。「你覺得駱雨跟駱冰,哪個人來扮沈閣老最合適?」
駱雨聞言十分平靜,駱冰卻想起陸長興要他放火的事情,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你想做什麼?」沈蓉清緊張地問。
「讓彭海誤以為沈閣老回來向他討公道。」陸長興淡淡地說,細細地拍了拍她緊握的拳頭。「若你覺得此舉冒犯了沈閣老,我們可以另闢蹊徑。」
沈蓉清顯得猶豫,考慮了一段時間,才定眼打量駱家兄弟幾眼。
「我父親沒有這般高壯。」她搖了搖頭。駱家兄弟是北方漢子的身量,跟身為儒生的父親差太多了。
「還是要找鄭邳來?」陸長興斂眉思考。
「還有一個人。」沈蓉清給出建議。「四位兄長中,就數我三哥最肖父親,無論是身形、長相、氣質、口吻都有八成相似,從背後看,連我母親都不見得能分辨出來,只是不知道三哥願不願意幫這個忙。」
想起大哥來陸府找她的樣子,她實在沒有信心面對其他人。
陸長興知道她的心結,施力握緊她的手,堅定地望著她。「就像你說的,總是機會,我們就試看看。」
「……嗯。」沈蓉清點點頭,心裡還是沒底。
沈家老宅依山傍水,風景秀麗,良田一馬平川,無盡連綿,莊稼人戴笠荷鋤,錯落田野,白鷺展翅,兩兩而過,意境優美,唯一說不上好的地方,就是地處偏遠了些。
沈家四子,沈容燁、沈容柏、沈容堰、沈容銓。沈蓉清在來的路上,都跟陸長興講解了遍,除了四哥是母親重病,以為將不久於人世,要求父親納了她陪嫁丫鬟所出,其餘皆是嫡生,父親這輩子也就這兩個女人。
「父親四十歲才生下我,對我甚是疼寵,有求必應,我吵著要跟哥哥一塊兒學騎射,那年我才五歲吧,小胳膊小腿的,走路還會跌跤,誰放心讓我獨自上馬?可我爹禁不住我哭,隔天就托人到西南找了幾匹矮小的叫嘰馬,回來當我的座騎。」沈蓉清陷入回憶,笑容有些淒苦,又有一點甜絲。
陸長興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拍著她肩頭。叫嘰馬是大梁西南山區裡特有的矮腳馬,要運回京城著實不易,沈閣老對女兒的用心,可見一斑,也難怪沈蓉清用盡一切手段,也要洗脫父親的污名。
「現在在外頭,別老想著動手動腳,萬一被人看見了該怎麼辦?」這裡可沒一個人是他漕幫下屬。沈蓉清氣睨他一眼,見他收回手,神色才舒緩些。
「我很久沒回來了,不曉得家裡變得怎麼樣。在我離開的時候,家裡種了幾畝田,可是哥哥們對農事不瞭解,收成慘澹,起初都得靠嫂嫂們的嫁妝度過難關,三哥怕我們被田地束死,轉作小買賣,每兩天就要跑縣城一回,他在京裡是見過好東西的,幫縣城幾名富豪掌眼,很快就累積了些名氣。」
「難怪你會帶我來這裡,而不是直接回家。」陸長興笑了笑,躺靠到身後的大樹上,看著一旁板凳上擺著跟竹杯,貼了紅紙,寫上「奉茶」。
這裡是沈家村落對外聯繫的幹道,他們兩人穿著不算大氣,可擺在這窮鄉僻壤也夠看了,他還以為她故意把他拉到這棵榕樹下來坐,是想讓村民把消息傳回去,引沈家人出來看一下外地來的迷途傻蛋。
「……我沒臉回去。」沈蓉清低下頭。她連走過正門的勇氣都沒有,大哥來找過她之後,連後院的牆她都不敢跳了。
陸長興沒說話,拍了拍她因低頭而顯得微彎的背脊,遠遠見到有人駕著牛車過來,便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十分霸氣地擋在路中間。
「這裡有沒有個人叫沈容堰的?」
牛車上的人是個憨厚的莊稼人家,五十來歲,看著陸長興的氣勢都能凶過山賊了,差點一骨碌就從牛車上跌下來。
「我問你話呢!不會說話,手還能比吧?」陸長興皺眉,直接走到牛車旁,此時北方人的身量優勢又顯露出來了,踩地的人是他,還比坐在牛車上的農人高。
沈蓉清詫異地看著陸長興匪氣的表現,與平時端出來的幫主威嚴全然不同,他究竟有什麼打算?怎麼沒有跟她商量?是臨時起意嗎?
她摸了摸臉上的紗巾,確定系得牢固,才邁著碎步走向路中間的兩人一牛。
「你過來做什麼?等會兒又喊頭暈、想吐!嘖,女人家就是麻煩!」陸長興回頭惡狠狠地罵了她一頓,看牛車上的人盯著沈蓉清,就把氣撒到他身上。「看什麼看?老子的女人是你能看的嗎?到底有沒有沈容堰這個人?」
「你、你找他做什麼?」鄉下人熱情慣了,農人就隨口問了句,見到陸長興瞪來一眼,連忙搖手。
「我、我沒什麼意思,你就當風大沒聽清,沒事沒事。」
「什麼沒事?找不到沈容堰,你全家都有事!」
陸長興虛空揮了一拳,氣憤難平地抱怨著。「這沈容堰找我去北方做筆大買賣,說漕幫近期要在重要分舵蓋船塢,我們也不貪多,分個二十處的建材就夠吃上幾年白米飯。他要我在縣城等他幾天,待他回去跟家人知會一聲,現在都過五日了,連個影子都沒瞧見,我才過來找他。說這麼多,你到底知不知道沈容堰在哪兒?」
「你們會不會錯過啦?早上我出門的時候,看他正要去縣城呢。」農人搔了搔頭,沈容堰是這村落生意做最大的人,陸長興的說詞很快就被接受了。
「他找不著你,應該會折回來,他家就在——」
「福老爹,出了什麼事嗎?」後面來了輛馬車,有遮篷的,因為陸長興佔了道,煞氣又重,駕車的男子只好下來瞭解,一看牛車上的人還是他的老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