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清默默退了一步,將自己完全藏到陸長興的身後。
「阿堰呀,你回來得正好!」農人雙眼一亮,趕早不如趕巧,臉上登時笑開了花,指著陸長興對沈容堰說:「你朋友來找你了,生意不等人的,你可別耽誤了。」
「我朋友?」沈容堰疑惑地看向陸長興,越看越不對勁,原本從容爾雅還未完全褪去的儒生氣息馬上變了調。他回頭,笑著對農人說:「福老爹,這確實是我朋友,多謝你了,等會兒路上走好。」
農人朝他揮揮手,示意他不用多說,駕著牛車往家裡的路上趕。牛車不快,沈容堰將馬車停到奉茶樹下,拴好馬,陸長興及沈蓉清都坐回原來的石頭上,還能見到牛車在路上搖搖晃晃,不過離這裡也有段距離了。
沈容堰收回目光,直直地望向陸長興,拱手道:「不知陸大人遠道而來尋訪在下,所欲何為?」
他在朝為官的時候,見過陸長興幾面,他氣勢雄健、高大俊朗、自信挺拔,即便兩人從未交流過,也對他印象深刻。
「找你幫忙。」陸長興撫顎一笑,卻沒有方才在農人面前的匪氣。「其實幫我的忙,等於是在幫你自己的忙。」
「在下不懂大人的意思。」沈容堰一臉莫名,但他還不至於認為陸長興瘋了,顛簸到這裡只為開他玩笑。「大人需要在下幫什麼忙?」
陸長興默默看了沈蓉清一眼,以眼神問她,究竟是他來說,還是她來說?
第7章(2)
沈蓉清歎了口氣,如果三哥願意隨他們回京,這秘密遲早守不住,便將面紗取下,弱弱地喊了一聲。「三哥……」
「小清?!」沈容堰嚇得站起來,這條路上算一算也就他們三個人跟一匹馬,他還是慌張地探看了左右。「你快把面紗戴上,被村民看見就不好了。」
他們一家兄妹眉宇間長得極為相似,村民也知道他們有個妹妹,為了掩飾她的行蹤,就對外宣稱為了替父母積德,到宗廟裡帶髮修行了,萬一被人發現,把消息傳了回去,簡直就是砸石入水。
沈蓉清把面紗掛回去,低著頭不敢看沈容堰,小媳婦的模樣惹得陸長興心生憐惜,不管兄長在場,伸手就是摟抱,氣得沈蓉清抬起頭來怒瞪著他,示意他別添亂。
「對我就這麼凶。」陸長興笑著搖頭。算了,他樂得慣她。
沈容堰就算歷經家變,也禁不起陸長興當面調戲他妹妹,重點是他們怎麼會一塊兒過來,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大哥聽到消息出去找你,回來氣沖沖的,什麼都不講,也不許我們多問一句,一個人在爹娘牌位前跪了一天一夜,發不梳、須不剃,一瞬間像老了五歲。小清,你到底做了什麼事?」
沈蓉清噎了一下,內心苦澀難當。「我成了陸大人的侍妾。」
「你!」沈容堰指著自家妹妹,不敢相信自個兒聽見了什麼話。
「你究竟把爹娘的臉面置於何處了?他們在天之靈——」
「三哥,你別急著罵她,要不是走投無路,這麼倔的姑娘怎麼會低頭?」
陸畏興橫出一手隔在他們兩人之間,沈容堰為他這句「三哥」差點岔了氣。
「我們手邊握有一些線索,是她這四年來賣命賣尊嚴換下的,如果運用得當,就能洗刷沈閣老的冤屈,我只問你一句,你肯不肯跟我們回京?」
沈容堰面有難色地看著陸長興。他知道這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但也不用省事到什麼都不解釋吧?他改問沈蓉清。
「你先跟我說說這幾年都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沈蓉清從搜集證據,進入漕幫,四處尋訪買官名單上的人物,到最後依附集玉閣成為瘦馬,再遇陸長興都說了一回。她幾次想把險要的事一語帶過,像投河逃生云云就省略不提,陸長興卻插嘴把一切補上,惹了她好幾個白眼。
「你一個女孩家……」沈容堰實在說不出訓斥的話,看著從小沒少疼愛的妹妹跌得一身傷回來向他求助,他怎麼狠心往外推呢?
「好吧,我跟你們上京。」
「三哥!」沈蓉清喜出望外,她還以為要磨上個三、五天,才有辦法讓他點頭。
「我開口說要做點小買賣的時候,家裡也是反對,我知道你的心情,也明白你走的這條路比我困難許多。你一路走來,肯定累了吧?三哥沒什麼本事,最多就扶你走一小段。」沈容堰摸了摸她的頭,像幼時買糖回來哄她一樣。
「不過我貿然離去,肯定會惹大哥起疑,得想個藉口脫身,最好是能離家十天半個月的。」
「放心,早就幫你想好了。」陸長興把漕幫船塢的事說了一遍。
「還有個福老爹當證人呢。」
沈蓉清這時才心領神會,原來他早就打好主意,故作匪氣也是慎防家裡的人問起,兩相比較之下,就算身量高頭大馬,最終也不會懷疑到陸長興身上。
「既然如此,我就回家交代一聲,明早在縣城的頭家客棧碰頭。」沈容堰點了點頭。以前就聽聞過漕運使陸長興心思縝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還沒見到他本人就開始佈局了。
「好,明早巳時,客棧門口等。你人來就好了,其他的路上添購便成。」其實他很想現在直接把人架走,不過對方是沈蓉清的哥哥,他多少得顧忌些。
陸長興與沈蓉清南下找人,駱家兄弟就負責在京裡佈局。
彭海不知是虧心事做多了,還是天生膽小如鼠,家裡大門口上就掛個寸長的鎮煞羅盤,每扇窗戶上都吊著金錢劍,每天出門跟回家都要燒一遍黃紙,口中唸唸有詞,家裡還養了七頭黑犬,輪流取血用。
「過得這麼辛苦,有意義嗎?」駱冰解了某扇窗上的金錢劍後,迅速躲回牆邊,蹲伏在駱雨身側,拿起石子輕丟彭海家的窗戶。
「出門要看日子、看方位,哪天我扮成算命先生,說他這輩子只能吃白米飯,你說他會不會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