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派下去的都派下去了,接下來要去巡視分舵,每年雨季都有幾個分舵容易做大水,得去看看防災預備得如何。我先帶你回鄉,再沿途巡視回來,算算時間,三哥的信也差不多要到大哥手上了。」陸長興低頭,蹭了蹭她耳鬢。
「蓉清,替我沏杯新茶來。」
「你不是怕燙嗎?」沈蓉清側過頭看他。
「你含涼了餵我也是一種喝茶的方法。」陸長興無辜地瞅著她。
沈蓉清以為自己耳朵壞了。「你堂堂一名漕運使提這要求像什麼樣子?」
「在你面前,我不想端漕運使的樣子,太累人了,這裡是我休息的地方。」他歎了口氣,聽起來怪可憐的。
「那你端這個是什麼樣子呀?」她口氣軟了下來,多了點撒嬌,少了點怨怪。
「各種陸長興的樣子。」他在她頰邊親了下,滿足的神色像餓了好幾天,終於吃上一口熱飯似的。他閉著眼睛,靠在她的肩匕呢喃。
「只有你才瞧得見,這世上能容納我喜怒哀樂的人,就只有你了。」
想起他的遭遇,沈蓉清心裡一陣酸,拍了拍他的手背,整個人依偎在他懷裡。
陸長興在她面前才能無所忌憚,她又何嘗不是,不管她到什麼地方,終究還是要回到這裡的,她的人生中,沒有人比陸長興更親密。
滴水穿石,何況是陸長興這股開天闢地的洪流,就算她內心遲疑未消,也無法阻擋自己為他評然心動,骨子裡早就認定了這個庇護她、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
她現在,只想跟這個男人過一輩子。
灰瓦白牆竹籬笆,菜圃瓜棚,幾隻雞鴨,門口兩條狗兒,一黑一黃,正趴在屋簷底下,懶懶地曬著陽光。
沈蓉清艱難地邁著腳步,推開最外圍那扇籬笆門,顫巍巍地朝正門前進,為了走到這裡,她花了四年多的時間,其中辛苦,不提也罷。
「汪汪汪——」黃狗率先發現了她,站了起來,垂尾激吠,黑犬立刻跟進,甚至有撲上來撕咬的傾向。
「來福!旺財!」沈蓉清紅著眼眶喊出狗兒的名字,一聽到她的聲音,兩條兇惡的大狗頓時乖得像綿羊,繞到她的身邊,趴坐在地上,拚命搖尾巴。
「好乖,沒想到你們還記得我。」
她蹲下來摸了摸來福跟旺財的頭,跟在她身後進來的陸長興這才靠近,原本乖順下來的狗兒又放聲狂吼。「來福,旺財,不可以——」
「外面是誰呀?」一個婦人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沒多久,大門也跟著打開。
「小、小清?!」
沈蓉清困難地點了點頭,在陸長興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聲音有些顫抖地喊著:「大嫂。」
「你這孩子,怎麼現在才回來?你可知我們有多擔心你?」
沈家大嫂又喜又怒,淚水交織,一時克制不住情緒,大步衝到沈蓉清面前,掮打她的手臂,哭著痛罵她。
「你這死沒良心的!一點消息都不往家裡帶,害我們成天提心吊膽,聽到有人販賣奴僕女眷,你大哥就一個一個跑去看,聽到有無名女屍,你大哥更是一刻也不敢拖延,不管天色多晚、路有多遠,他馬上就奔出去,深怕他唯一的妹妹客死他鄉無人收殮,你知道你大哥為你急白了多少頭髮嗎?」
「大嫂……對不起……對不起……」沈蓉清低著頭,想到大哥痛心離去的背影,眼淚是一顆一顆地掉。
「別罵她了,她這幾年也不好過。」陸長興將她護到身後,心疼極了。
沈家大嫂這才打量起陸長興。「你是?」
「我是蓉清的丈夫。」
沈家大嫂變了臉色,可惜陸長興擋著,她看不見沈蓉清。「難怪你大哥從京裡回來氣成這樣,沒有父兄為你打點親事,怎麼就糊里糊塗把自己嫁掉了?」
陸長興臉色冷了下來,看起來怪嚇人的,雖然名義上是一家人,可還不知道對方底細,沈家大嫂也不好意思再數落什麼。
「都進來吧。」沈家大嫂把他們領進屋,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很乾淨。「前幾天三叔來信,說公爹的事平反了,還了我們沈門一個清白,那時候三叔說要到京裡拚一把材料生意,其實是你們回來帶他的吧?」
沈蓉清點了點頭,不敢再瞞。
「這事本該高興的,可不知為何,你大哥展信後就是笑不出來,你二哥、四哥在書房跟他磨了好幾天。我一個婦道人家,你也知道你大哥的個性,問多了他不開心,難得你回來,不如直接進書房跟你幾個哥哥瞭解狀況。」
「大哥不開心嗎?」沈蓉清惴惴看了眼陸長興,還以為洗脫了父親的冤屈,能讓大哥諒解的,怎麼事情好像不似她所想的那般。
「去問問就知道。你也別想多了,說不定他只是氣未消,哪有兒子樂見父親被冤枉的?」又不是他。
「只能如此了。」沈蓉清點點頭,向沈家大嫂打了聲招呼後,就帶著陸長興往書房走去,一顆心是越走越沉,頓生不祥之感。
沈容燁負手站在書房窗前,在他慣用的書案上,攤著沈容堰由京城捎回的信,前因後果,寫滿了八張信紙,還要他體諒沈蓉清,別過分責備她。
官復原職,即日進京?沈容燁望著窗外白雲,冷冷地笑了聲。
「大哥,聖旨已下,我們若再逗留,故作不知,拖累京裡的堰弟不說,連父親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名譽都會受到影響。當務之急,該以大局為重,其他的事,我們再關起門來慢慢算帳不就行了嗎?」行二的沈容柏苦口婆心地勸著沈容燁,這幾天他好話說盡,大哥就是不點頭,到底是什麼事讓他生了這麼久的氣?
「大哥,小清費盡心思證明父親的清白,面對這樣的結果,難道你不開心嗎?」沈容銓也使盡渾身解數,試著說服沈容燁。
「父親追封太子太傅,我們兄弟四人官復原職,若不是父親受了極大的委屈,光憑我們四人是自行辭官離京,斷不可能有這些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