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
「沒事。」
「騙人,你在笑我吧。」
「我笑你什麼?」
「我不知道啊……」
「啊、下雨了。」他突然指了指店門外。
她轉頭望去,真的下雨了,雨水先是滴滴答答,而後滂沱如注。
「你有帶傘嗎?」
「……沒有。」剛才還晴空萬里呢。
「很好,我也沒有,你可以慢慢吃,吃到雨停。」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好像困在這兒一整個下午也沒關係似的。
她笑了笑,沒答話,低頭繼續吃自個兒的飯。
半晌,他開口,「我想起一件事,」
「嗯?」
「去年夏天,我在公司對面的那個路口,遇到了一個被午後雷陣雨淋慘的小女生。」
她差點把飯噴出來。
「後、後來呢?」她強作鎮定。
「後來,我順手把我的傘送給她了,還告訴她可以轉送給下一個人。」他托著
下巴,瞅著眼前這個面紅耳赤的女生,道.?「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女生的氣質跟你有點像呢,瘦瘦的、戴副眼鏡,有點內向。」
心臟病發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她穩著呼吸,試圖讓自己不要昏過去。
「……你不記得對方的樣子?」
「早忘了。」
「早忘了」三個字他說得雲淡風輕,然而,她內心裡的失落卻沉重如鋼,壓在她的心口上。
「不知道那個女生後來過得怎麼樣?」他噙著微笑,像是自問自答,「忘了是幾個月前了,我還曾經在樓下的7——Eleven門口看過那把傘……雖然我不確定到底是不是同一把。」
「呃……是、是嗎?真巧呢……」巧個屁。
她聽得是愈來愈心虛,最後只能傻傻陪笑。
那個女生就在你面前呀,天哪。
如果他發現她正是模糊記憶裡的那個人,會吃驚嗎?會高興嗎?還是氣她隱瞞這麼久?
坦白說,她真的想像不出來。
最後她只花了十分鐘就吃完了自己的午餐,外頭仍是傾盆大雨,未曾減弱。他倆並肩站在自助餐店門口,抬頭望著豆大的雨滴不斷落下。
「怎麼辦?淋雨跑回公司嗎?」他問。
身旁的女人沒反應。
「嗯?」他回頭看了她一眼,以為她沒聽見,重複了一次,「如何?要不要乾脆淋個一段路,直接跑回去?」
「你剛才說錯了。」
「……啊?」
「我會有的情緒,你肯定沒有。」她抬頭,看著他,道:「你剛才說,我會有的情緒,你也一定會有,可是,你錯了,我的情緒你怎麼可能會有?」
他怔愣在那兒,直盯著她半晌。
「抱歉,我聽不太懂。」他真的不懂她在說什麼。
蘇鶴璇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吁出。
她想,或許再也沒有任何時機比此刻更適合坦白了。
「那個人是我。」
「什麼?」
「你剛才說的那個女生……其實就是我。」她直視著他的雙眼,逼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躲開他的目光,「你的傘還在我的背包裡,沒有轉送出去。我一直在想著怎麼還給你。」
他毫無反應,似乎是在消化她的一字一句。
事實上,他試著在腦中釐清所有事情的時間軸。他暗忖,這女人的意思究竟是什麼?
是指他借了一把傘給同公司的員工,卻以為對方只是路人甲?或是指她來新公司報到了之後,才發現那天借傘給她的人恰巧就是自己的同事?
「那時候你已經是亞細亞的員工?」最後,他這麼問。
「不是。」
她苦笑,豁出去了。
「那天,你給了我一把傘之後,我心裡便想,如果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可以跟你共事的話,那該有多好?所以我跑去問了警衛,問到了『數位亞細亞科技』這個名字,於是我就開始拚了命的投履歷……」
說到這裡,連她自己都覺得丟人,不禁還是低下頭。
他則是皺著眉,一臉匪夷所思。
「公司有八百人,你怎麼確定進來了就能跟我共事?」
「其實我沒想那麼多……」
「你也太不理性了。」
聽了她簡直欲哭無淚。
若她有理性,豈會為了一把傘就愛上了一個陌生人?若她有理性,她就不會放任自己把這麼愚蠢的告白說出口。
「走吧。」
「嗯?」她驟然回神。
「雨變小了,不走嗎?」
她這才意會過來,忙點頭,「啊、好……」
為什麼?為什麼他好像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她摸不著頭緒,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
她的表白被無視了嗎?
公司附近有間叫作Never Land的酒吧,她和蔡鳳君就約好了在那兒碰頭。
正好,她自己大概也需要來個幾杯。
選了靠窗的座位,她倆先各自點了杯雞尾酒。蔡鳳君點了杯瑪格麗特,她則點了杯螺絲起子。
「說吧,他是何方神聖?」
接續上回的話題,蘇鶴璇直接問了重點。
「凱晴的前男友。」
「什麼?!」蘇鶴璇被這答案嚇傻,「等、等一下,你是說真的?」
「當然呀,我怎麼可能會開這種玩笑?」
「可是……」她張口結舌,發愣了一陣,才道:「為什麼會是他?什麼時候開始的?」
「情人節。」
「啊?」
「情人節那天,凱晴跟他提分手,他心情很差,我們就一起去喝酒,然後就擦槍走火了。」
「擦槍走火?」
「是啊,喝酒喝到最後,不知道為什麼就喝到床上去了,然後,隔天我問他要
不要在一起試試看,他說好。就這樣。」
蘇鶴璇說不出話來。怪不得,這女人從前一向最愛曬恩愛了,才想說她這次怎麼這麼低調?沒想到原因竟是如此……
「那你呢?」
「欸?」她回過神來,一臉困惑。
「你該不會以為我看不出來吧?」
聽了,蘇鶴璇勉強扯了抹乾笑,裝傻反問:「什麼東西?你在說什麼?」
「你在強顏歡笑。」
「我——」
「而且跟平常的那種不一樣。」
「平常是哪種?」
「就是被同事欺負、被主管凌遲的那種強顏歡笑。」說完,蔡鳳君拿來酒杯,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