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
「怎麼可能不記得?」徐裕盛皺著眉,打死不信。他一直當他是夢見了什麼索命黃道帶或是絕命終結站那類的劇情。
「是真的。」
夢境一閃即逝,彷彿像是掌間的細砂,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便已從他指間飛散無蹤。
「我只記得……很像是古時候的時代,其他的我什麼都記不起來。」
「古時候?」徐裕盛眉心蹙得更緊了,「你在開我玩笑嗎?」
「我怎麼可能開這種玩笑?」
也對,他一臉正經。
「所以……就這樣?」徐裕盛呆若木雞。穿著古裝演演戲有什麼好可怕的?還是他夢見了《聊齋誌異》?
「我剛說過了,我不記得。一點都不記得。」
「我的媽,你可不可以不要說得那麼冷靜?我怎麼覺得心理學在你身上一點用都沒有?」
方子博忍不住笑出聲,轉過身,再度翻開教科書,道:「那是因為我知道你正在對我用那種東西。」
「那好吧,我把它忘了,咱們現在Friend to Friend,你老實告訴我你有什麼壓力,行不行?」
「我要是知道的話,還會睡不好嗎?」說完,他翻到了下一頁,不以為意,淡漠一如往常。
「大哥,你行行好,你懂我的吧?你睡不好我也睡不好啊……」他可不想成為安眠藥一族。
「不然這樣好了,」方子博吁了口氣,回頭道:「下次我再發出什麼惱人的聲音,你就一腳把我踹醒,我那天晚上就撐到天亮。」他似乎自行做出了結論。
「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徐裕盛閉上眼,有一種挫敗感。
「我知道你不是。」方子博看了他一眼,「但我堅持。你就當作是幫我從惡夢裡救出來好了,可以嗎?」
「治標不治本。」徐裕盛苦笑了聲,「難道我每隔幾個晚上都得把你端醒?然後你以為你可以連續幾天不睡覺?你不想把源頭找出來好好解決嗎?」
方子博沒答話。
見了那別有深意的表情,徐裕盛恍然大悟。「你知道源頭是什麼,對吧?」
「你果然在剖析我。」
「真是不好意思,我大腦裡沒有ON跟OFF?可以切切關關。」
他兩手往大腿上一拍,既然本人知道原因,那方向就好猜了,「我本來推估會不會是課業壓力太大,後來去你繫上探聽,發現你的成績好到不像話,人緣也沒什麼問題——」
「你居然還跑去探聽……」是有沒有這麼愛他啊?
「所以呢,既然不是課業,也不是人際的話,只剩下兩個問題了。」徐裕盛一副明察秋毫的嘴臉,「一是你的家庭問題,二是那個女孩子。」
「哪個女孩子?」
「少在那邊跟我裝蒜。」
「你說以前跟我住一起的那一個?」
「哦?現在終於肯承認『同居』過了?」
「可以請你說重點嗎?」方子博歎了口氣,開始覺得太陽穴隱隱犯疼,「我跟她可能是有些問題存在,但我跟你保證絕對不會是你想的那樣。」
「哪樣?」徐裕盛冷冷嗤笑了聲,「例如被別的男人把走?」
出其不意的一句話,令方子博幾乎是頓了足足兩秒。
「你這悶鍋,這麼在意就去搶回來,幹麼死撐著折磨自己?你條件比那痞子好幾百倍,你怕什麼……」
「等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方子傅制止了對方。
徐裕盛愣了下,盯著他好半晌,道:「你是真不懂還是裝死?」
「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我說很多次了。」
「……所以,就算我對你說,上星期我去書店找書,連續三天都看見同一個男的每天跑去書店纏你馬子——更正,纏著你『同居的女性好友』,這樣你也無所謂?」
方子博靜了一會兒,隨即察覺這句話好像具有強烈的違和感……
「慢著,你知道她長什麼樣子?」而且居然還知道她在哪裡打工?這太誇張了吧?!
徐裕盛頓了頓,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為什麼不知道?」
「你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可不記得自己有介紹過。
徐裕盛冷笑出聲,道:「拜託,每個禮拜都看你們倆同進同出、狂放閃光,你真當我是瞎子?校外的鬧區就那麼一丁點大,隨便都遇得到你們兩個好嗎?」
「……」方子博被堵得啞口無言。
不過,也罷,那不是此刻的重點。於是他別過頭,切回正題,淡漠道:「那又怎麼樣?她條件很好,沒人追才奇怪。」然後繼續低頭讀他的書。
「哦?真的不介意?」徐裕盛眉一挑,「那好吧,我下次會毫不猶豫的把你踹醒。」
「記得輕點。」
「你試試看連續好幾天被人吵,看你還記不記得要輕點。」他真是受夠了這傢伙的口是心非。
聞言,方子博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聲,心思卻被剛才的話給懸著。
方子博想,其實,姓徐的說對了一點,周昕瑞的確是他的病灶,但是卻想錯了方向。
他並非是因為失去她、疏遠她而開始惡夢纏身。絕對不是,也不可能。
相反的,正如他從小就心知肚明的那般,唯有親密過頭了,他才會開始出現一連串的反常,就像是濫伐之後會招來土石流那樣淺顯易懂。
十年過去,他永遠都搞不清楚他倆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
必須承認,他對她始終又愛又懼。
他對任何人總有辦法築起高牆,唯獨對她無法,她總能找到他心房上的隙縫,然後攻其不備,趁機溜進他心裡最深層、最隱密的地方。
而這正是他最害怕的感覺。
自他有記憶以來,對任何事情他早已習慣了有效率的掌控。他不會誤了——劃好的時程表,不會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他不會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白日夢上面,也不會花費心思去煩惱跟他沒關係的人事物。
總之,他是個很「精準」的人,而她則是讓他亂了序的禍根。
若不是如此,他何苦為了那姓徐的一句話,就反常地來書店前站崗等她下班?也許徐裕盛又說對了一點,他真的是悶鍋。